“她在几家干过?都什么时间工作?”
“两家。杨老太太瘫在床上,需要全天陪护,她负责给老太太做三顿饭,还有给老太太做做按摩什么的,晚上等老太太的家人回来林雅就可以回家了。之前是个姓方的人家,听林雅说那个女人是个离了婚的生意人,整天在外边忙,有个女儿十六岁了,林雅在她家的工作很轻松,就是打扫打扫卫生,给孩子做两顿饭,孩子大了也不用人陪。中午、晚上等孩子吃完饭,收拾干净就可以回家。”
“前一家为什么不干了?”
“说是孩子让她爸爸接到国外念书去了。”
“您这儿有这两家人的详细地址和联系电话吧?”
“有。”王经理在登记里查到两家的地址和联系电话,高翔记了下来。
“林雅自己接不接活儿?”
“这就不知道了。反正按照规定,公司分派的活儿如果出现两次以上不接,公司有权利随时解除和她们的劳务关系。”
“您这儿的员工都是女的吗?”
“这怎么说呢?正规的都是。不过公司为了增加效益,也和一些个体搬家和管道疏通什么的人有电话联系,就是他们借我们公司个名儿,我们呢给他们联系一下活儿提点成儿。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林雅和其他人的关系怎么样?”
“咳。我们这种搞家政服务的也不坐办公室,员工之间基本没什么联系,也就是和我,还有小赵因为工作和钱的事儿见面多一些。她们私下有没有什么交往就不清楚了。林雅不像是爱交际的人。我俩对她的印象都不错。漂漂亮亮,文文静静的,脾气好,事儿也少,看上去知书达理的,跟一般的小媳妇不一样。是吧,小赵?”
被称为小赵的年轻姑娘点了点头。
“请您仔细回忆一下,林雅对服务过的这两家人有没有过什么抱怨。”
“没有。没有。小赵,跟你说过吗?”
“没有。”
“那她提没提过什么不愉快的经历,或者不喜欢的人?”
王经理这次想的时间长些,似乎在仔细搜索记忆,最后说:“没有。其实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劳务关系,没什么太深的交往,林雅又是个不爱说闲话的人,所以从来听不到她抱怨什么。她家里的事儿也不和我们说。就知道她原来是红岭机械厂的工人,厂子倒闭后参加了再就业培训,然后就来我们这儿了。来了有七八个月了吧,人挺不错的。”
“好。谢谢您的配合。如果您想起什么有关林雅的特殊情况请随时和我联系。”高翔给了王经理一张名片,离开了顺心家政服务公司。
因为是休息日,杨老太太的家人正好在家。一对中年夫妇,保养得不错,体形都偏胖,女的是小学老师,男的是政府机关的干部,有一个儿子大学毕业后留在外地工作。夫妻两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对于高翔的来访,他们表现得彬彬有礼,友好周到。明白了高翔来访的意图,两个人都尽可能客观地陈述了林雅在他们家里工作的情况。他们对林雅的评价都不错,朴实、稳重、脾气温和、干活细致,对杨老太太的照顾十分尽心。他们对林雅很满意,也证实了林雅自从9月2日杨老太太脑溢血去世后再没来过。
方女士家里没人。尚都小区里的一幢两层别墅,高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蔽得严严实实,门栏上已经积了很厚的灰尘。高翔用电话和她取得了联系。方女士本人正在外地洽谈商业合作项目,离开X市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林雅这个名字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在高翔的提示下才似乎记起了这么个人。高翔觉得她满口都是商人式的应酬口气,对对对,嗯嗯嗯,是吗?哦。真的?哦。这样啊?哦。听起来很热烈,实际上多半根本没想起林雅长什么样。我没听女儿抱怨过她什么。这就是高翔从方女士那里得到的有关林雅的全部信息。
林雅的社会交往很简单,没有发现什么暗藏的仇恨或杀机。高翔跑了一天,心情很差。杨老太太是9月2日去世的,而据莫老头所说,案发当日,也就是9月3日,林雅是一早送丫丫上学走的,直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那么3号这一天,林雅除了到顺心家政服务公司领钱还去了哪里?林雅为什么说公司给她打电话临时接个活儿?
高翔不明白林雅为什么要说谎。如果事情无关紧要,林雅大可不必撒谎。如果事关丫丫的生死,林雅更没有理由隐瞒。如果换成是其他人,林雅也许不方便透露隐私。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撒谎而且是对高翔撤了谎呢?高翔一直没有怀疑过谷新方和林雅说的话,他们是被害人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应该知道警方询问的每句话、每件事都关系着案件的侦破。与警方合作是他们的义务,尽快破案更是他们的愿望,他们没有理由不配合。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两个人都对警方有所隐瞒和保留,那些被隐瞒和保留的事情会不会与丫丫的被害有关现在还不得而知,但起码有一点儿应该引起注意,那就是单纯听谷新方和林雅的一面之词恐怕不行。生活里太多的隐秘之间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受害人的家属缺乏专业的甄别能力,问题也许就出在他们自以为的无关紧要中。
高翔的感受很复杂,他知道自己始终无法把林雅当成众多案件中的一个普通当事人、一个陌生的被害人的家属来冷静面对,尽管他已经知道他对她的感情已经无关爱情,他却依然对她怀有深深的惦念。用十二年心无旁骛的心灵交付换来的比爱情更稠更浓的惦念。她牢牢地嵌在他的心坎上,与他血脉相连,息息相关,当她受伤时,他会跟着流血。
高翔一直把车开到了市立中心医院的门口,猛地踩住刹车。在拉开车门的一刹,他停住了手。要怎样面对林雅?质问她还是责怪她?高翔再次看到林雅明亮却不再清透的眼睛。它们就闪动在车窗上,座椅上,方向盘上和汽车的后视镜里,像四周的霓虹,光怪陆离,炫目,生分。他点燃一支烟,袅袅的烟雾里,浮现出旧日的线索,十七岁的天空,十七岁的阳光和雨季,无声的白雪,绚烂的烟花,苍老的槐树……青涩岁月的点点滴滴,带着少年的莽撞和直率,单纯和美好,和茉莉花瓣一样慢慢绽放,又随着时日长久慢慢凋谢和枯萎。往事已经在世事变迁中生了锈,不再那么容易打开了。
他们在很多年前就踏上了各自的生命轨迹,偶尔的相遇无法改变之后的再次离别和各奔东西。也许对林雅而言,高翔仅仅是一页锁在抽屉里的旧日记。她对他的靠近和留恋只是她对美好时光的搜索和回味。他生活在她的记忆里,她只对曾经的他心无芥蒂,现在的他无法得到她的全部信任。是吗?这个想法令高翔惊心、沮丧、若有所失。
烟蒂灼痛了手指,高翔从回忆里惊醒。他打开车窗,丢掉烟蒂,看它在夜色中飘落微弱的星火。调转车头的时候,它在地面上最后忽闪了一下,熄灭在黑暗中。
高翔把车开回了家。他还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和林雅交流。指责她显然是不可能的,过度的追问可能会再次刺激她的精神状态。林雅虽然撒了谎,也不能就认定她的雨夜迟归和案件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在林雅精神状态没有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可以先调查核实一下其他情况,比如和谷新方发生过激烈冲突的周大洋。比如谷新方在频繁变换工作的过程中是否还有避而未谈的情况。
停好车,高翔突然想起早晨离开医院时给叶子打的电话——晚上带你出去吃饭,等着我。忙碌了一天,心情始终沉潜在抑郁里,他居然忘了自己的承诺。此刻,随着家门的临近,温馨和甜蜜悄悄地在身体里萌动。叶子干净灵秀的模样浮现在眼前。高翔被叶子身上清透、淡泊和坚定的气质深深吸引。之前的生活,只有工作,高翔似乎忽略了所有的闲情逸致,叶子的出现唤醒了他对更多事物的感触,他重新感知了情感的细微脉络,他因此更加热爱生活。高翔被急切的心情催促着加快了脚步。
摸着门把手,高翔有点儿紧张和慌乱,他担心,打开门的时候叶子会突然消失在月光里。但是她在!她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膝头摊开着书,像一只安静的小猫歪着脑袋,眨动着月光般清透的眼睛看着他进门,看着因为爽约而比较尴尬的他。
叶子皱起眉头,顽皮地、无奈地、貌似沮丧失望难过地摇头,全然一副早已看透了他的粗心大意的老到姿态。高翔的心被彻底软化成了一汪多情的春水。他走到叶子面前,粗鲁地拎起这个奇怪的小东西搂进怀里。搂着她,心可以很安静。搂着她,所有的纷乱都会尘埃落定。
高翔按照林雅提供的情况找到了周大洋的家。周大洋的家颇为寒酸。陈旧的家具保留着八十年代的风格。周大洋的年纪和谷新方差不多,一米六多的小个,身体干瘦,面色焦黄,搭眼看像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他请高翔坐在破旧的沙发上,自己拽了把椅子坐在高翔对面,两只手不停地搓,样子很紧张,也有些滑稽。周大洋的老婆是个不修边幅的女人,矮个,体形臃肿,头发干枯、蓬乱,一脸的疲倦和不耐烦。高翔进门的时候,她穿着宽大的背心和一条花花绿绿的大裤衩,一点儿不避讳。听说高翔是公安局的,她的眼睛里立刻跳跃出不同寻常的光彩,是那种兴奋的、好事的、唯恐天下不乱的亢奋。她用眼角夹了周大洋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高翔和周大洋面对面坐在窄小的客厅里的时候,她就靠在卧室的门框上,一条腿直立,另一只脚的鞋尖磕着地面,两只手臂交叠在胸前,摆出了准备一听到底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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