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子——他在我们几个人当中,岁数最小,个头儿也最小,鬼灵精怪,话多,天天嘴不闲着,还有多动症,人也不闲着,在家是宝贝儿,上面七个姐姐就他这么一个老兄弟,你想想他在家里有多得宠?嘴勤快,人勤快,别看在家说一不二,出来和我们在一起,却成了跑前跑后的小碎催,跑个腿儿啊,出去买个烟啊,都是他的活儿,就因为他个头儿小,不显山不露水,所以我们那时出去群殴都让他背着家伙,一眼看上去跟小孩似的,身上有家伙就不显眼。
最后再说说我吧,我挖心切腹热热乎乎地掏出来给列位交代我以前的过往了,我想列位当中,有岁数大的,也有岁数小的,都别笑话我年轻时候的所作所为,咱也别上纲上线论个是非对错,毕竟过去三十多年了,也就是今天活明白了,从容了,才斗胆念叨念叨我这段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好让比我岁数小的朋友们对那段岁月有个大概的了解和认识。老街旧邻狐朋狗友们习惯叫我墨斗儿,墨斗鱼的墨斗,那是我的外号。
以前我们家在老城里是一个大户,后来败落了,我们家有我之前,往上几辈儿人都是搞教育的,我爷爷是天明中学的老教师,我老爹在36中、湾兜中学、东门里二中都干过。也不怎么着,到了我这儿,家里出了我这么一个“逆贼”!其实我上小学那会儿还挺听话,升入初中之后,青春期、叛逆期接踵而至,定力全失,天天上下学眼看着学校门口一帮一伙的玩儿闹在门口劫钱,搭伴儿。那时天津卫管堵截女学生,要求搞对象叫“搭伴”。那种在学校不怎么学好,有点玩儿闹意思的女生叫“小货”,玩儿闹将搭伴这种女生叫“架货”。有时我也挺羡慕他们这种造型,可我当时还算老实,和自己能玩到一块儿去的也都是几个老实孩子,就没能进入这些小团伙的圈子,直到有一天我在校门口挨了劫、吃了亏,我才走上了这条道儿。
我那时的性格特别内向,在胡同大杂院儿的小伙伴当中是有名的“蔫土匪”,长大了也是,这一天也不见我说话,你要不主动和我说话,我就能一天不言语,但我干什么事不计后果,脑子一热什么都敢干,胆大妄为,曾经和别人打赌睡停尸房、爬工厂大烟囱。我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我从小就知道,不论多大的事情,能自己扛就自己扛,不给别人添麻烦。即便在我和李斌他们最好的时候,只要是我自己惹的事儿我决不找别人,甚至不告诉他们,能自己办就自己办,让别人办了那就认栽。正是这种性格让我以后没少吃亏,纵然我一点儿都没后悔过!
第一章
1
那是一个放学时的下午,好几百名学生熙熙攘攘地往学校门口拥。一出大门我就看到马路对面的胡同口站着好几个人,一个个歪脖横狼似的往学校门口瞅,都是玩玩闹闹的长相,一水儿的军帽、军褂加军挎,还有几个小货跟他们站在一起,也都是那时小玩儿闹的标准打扮,一身学生蓝白衬衣大翻领。当时一放学,几乎每个学校门前都有几伙这样的人,美其名曰“站点儿的”。我和同班的同学大伟、石榴仨人正往外走,过来两个人把我们仨叫住:“唉!你们仨站那儿,别走!”
我们三个人停住脚步,回头一看,这俩人已经朝我们走过来了,这俩玩意儿成天在校门口待着,虽说和他们没什么交集,我可也认识他们,至少叫得出名号,一个叫二黑,一个叫三龙。我心里明白这是事儿找到头上了,就回身问他:“什么事儿?”
二黑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事儿?找你们肯定有事儿,来来来,咱先进胡同里再说。”说完他在前面带路,三龙在我们后面跟着,半推半拽,将我们带到马路对过的小胡同里。
怕我倒不怕,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心里觉着让校门口的玩儿闹劫上一回也很荣幸似的。老早以前我就在心里有一个心结,怎么没人劫我呢?是不是我在学校不显眼,没有挨劫的资本?就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今天我想起来自己都解释不清,怎么着,在学校门口不挨劫没面子?
进了胡同,二黑又把我们仨往胡同深处带,我回头一看后面,又跟过来了七八个人,其中还有我同年级七班的几个人,就是不太熟。走到胡同尽头,二黑说了声:“行啦!就这儿吧,你们仨过来!”我站在一面大灰墙下,脑子里想着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劫的东西,六七毛钱,一副蛤蟆镜,那是我四舅去马里援外给我带回来的,一杆金星钢笔,是我老爹平常舍不得用被我从家偷出来的,万幸今天不考试,要不我还得把我爹的手表带出来,那可保不住了!
从来也没挨过劫,本以为劫道应该都像凶神恶煞似的,一上来就是警察审窑姐儿——连打带吓唬,没想到二黑一开口就给我一个出乎意料,他说:“哥儿仨,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我们几个惹了事儿,得出去避避风头,准备外漂了,你们仨有钱吗?给我们托托屉。”简单来说就是我犯了事儿,要上外边躲一躲,可是没钱,你们仨给帮帮忙。我心说:二黑你净拣大台面儿的话说,真要犯了事儿,你还敢在家门口待着?说大话压寒气儿呢?但我脸上并没表现出来不悦的意思,反而想给他点儿钱买通个关系,以后能和他们联系上。我这脑子里还正转弯儿呢,大伟先说话了:“我出来上课从来不带钱,我妈不让带。”而石榴也已经摊开双手,想让二黑他们翻口袋了。此时二黑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大伟身上,根本就没在意我的反应,说话把我们推到墙根儿上,伸手要翻我们的口袋。这就和我的初衷出入太大了,我自己个儿给你们钱是情分,想和你们牵上关系,上学下学路过学校门口彼此互相点个头,那是我的面子,这要让你们翻我口袋,那我不真成挨劫的了?不仅让你们把钱拿走,扭脸儿你们还就不认得我,这多不上算!我偷眼一看大伟要吓尿了,石榴也有点儿含糊,我心说:得了!今儿个要是和二黑他们动手,这二位是指不上了!
我往四下里看了看,想看看附近有没有动起手来能用的家伙,可地上连块砖头都没有,也不知道二黑他们身上带的什么家伙,看这意思今天我要吃大亏。我不能让他们翻我口袋,二黑矮我半头,让他顶到墙边翻口袋可太没面子了,这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这不栽了吗?再说我的钱可以给他们,但我书包里还有一副从国外带回来的蛤蟆镜呢,这可是我在班里炫耀的宝贝,今儿说出大天去也不能让他们把蛤蟆镜拿走。想到这儿,我主动把口袋里的几毛钱拿出来,交到二黑手里,我说:“今儿个就这些钱,给我们仨买个道,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再说话,咱常交常往,行吗?”二黑拿眼睛翻翻我,还没等他说话,三龙却一个掖脖儿把我推得贴在墙上,又抬手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冲着我咆哮:“你他妈打发要饭的是吗?这仨瓜俩枣的就想买道是吗?我告诉你,你还别不服,你要不服今天就得见点儿嘛,要不你走不了!”我心说:你这也太横了,玩儿闹也得有点儿职业操守吧,钱我都拿出来了,你还不依不饶的,这就是给脸不要脸啊!
这时再看我那俩不给力的同学,尤其是大伟,脸色都吓白了,大伟没有爸爸,他老娘孤儿寡母地把他拉扯大了也一直没再婚,家里条件不好,这孩子也特别怯场,我得护着他,我就对二黑说:“咱这样吧,你们把他俩放走,有什么话冲我说行吗?这俩都是老实孩子。”二黑说:“看这意思你想搪事儿是吗,你搪得起吗?”这话一落地,他后面那帮坏小子都跟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地起哄架秧子,真可以说是跃跃欲试群情激奋,可全是嘴上忙活,就是没见有人上前。我想这是一点儿没退路了,那就比画呗,狭路相逢勇者胜,身上吃亏但面子不能栽啊!此时三龙还伸手掐着我的脖子,我心知肚明,遇上这种局面,就得逮住一个下狠手!
对方人多,有心理优势,或者劫道多了,已经习惯于被劫者不敢反抗,也就没有那么高的警惕性。我假装服软儿了,口中说道:“你们别急,我再找找……”一边说,一边低下头,装作翻口袋,同时用余光瞄着三龙,突然间,我左手架开三龙的胳膊,右手一个直击,拳头直奔三龙眼睛捣了出去。三龙眼上挨了一拳,疼得他捂住眼睛往下一猫腰。我顺势提膝,顶向他的面门。这几个动作我在动手之前已经想好了,瞬间一气呵成,打了三龙一个措手不及。其余那些人都没想到我敢动手,人群先散开一下,紧接着又围拢上来。我见三龙还没抬起头来,立即扑了过去,将他压在身下,抡起拳头往他头上狠砸。此时,三龙的同伙也围住了我打,拳脚相加,暴雨般落在我的脑袋、肩背和腰上。我根本看不见打我的人都是谁,反正我只找三龙一人下手。混乱之中,忽听“咔嚓”一声,一块整砖拍在了我的脑袋上。
我眼前一阵发黑,当时就从三龙身上倒了下去,三龙也爬不起来了。我分明看见他的脸上全是血,而这一砖头挨上,我的脑袋也被开了,鲜血很快从额头上淌下,把我的右眼糊住了,我是不见血还好,见了血比之前还兴奋,再一次扑到三龙身上,双手掐住他的脖子,想将他的头往地上撞。三龙竭力挣脱,我们二人抱成一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如此一来,三龙的同伙倒没法下手了,他们怕打错了误伤自己人。趁此机会,我在三龙身上占到了上风,腾出一只手用手指关节捣向三龙的眼睛,三龙惨叫一声双手捂眼,把身上的其他部位让了出来,我心中窃喜:这不是想打哪儿打哪儿吗?正要在三龙身上大施拳脚之际,一只胳膊从我后面把我的脖子就给圈住了,往后一掰,把我从三龙身上扯了下来,在我倒下的一刹那,我看到二黑从裤脚里扯出一把军刺,他手拎明晃晃的军刺,奔着我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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