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奶奶的,折腾半天原来都是为了这些破玩意儿。”李越撮着牙花子,突然一拍脑门儿问王僚,“哎,你说这明朝的镜子也得挺值钱吧?”
“要是制作得上讲究的话那还行,”王僚摇摇头,走近了些仔细观瞧,“不过这些明显就只是普通的黄铜打磨出来的,也没什么工艺性,值不了几个钱。”
“得,闹了这么半天,就整一屋子破铜烂铁。”李越愤愤道,从架子上抠出一块镜片看了看,不屑一顾地丢在一边。
我好奇地打量着那两个似乎才刚刚燃起没多久的火盆,渐渐注意到离它们最近的那面镜子似乎和其他的一些还有所不同,我随手把它取下打眼一扫不禁乐道:“破铜烂铁里也有宝贝,就看你能不能捡着这漏儿了。”
“啥宝贝啊?”李越一回头,正看见王僚乐呵呵地从我手中接过那面镜子。“金子做的?”
“金子倒不至于,不过这东西可比一样重的金子值钱多了。”王僚翻来覆去地看着,“于老板果然好眼力。”
那是一面青铜制成的仿古圆镜,直径大概二十多厘米,镜身有小指肚那么厚。通体呈青灰色,背面刻着天干地支和阴阳八卦,周身饰以繁复的莲鹤如意云纹。灰扑扑的外表看上去远没有那些黄铜镜光鲜,但要论价值,恐怕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加在一起也不如它。
李越一听是件宝贝冥器,赶紧屁颠儿屁颠儿地跑过来看:“这是什么玩意儿?”
“也是面镜子。”王僚交还给我,“不过跟一般的镜子可不太一样,具体还是让于老板给咱说道说道吧。”
“是不大一样,”李越甩过望远镜直勾勾地盯着它,“这还能照见人影么?”
我瞥了一眼旁边装孙子的王僚,掂量着手里的铜镜说道:“这镜子可不是照人的,它有个学名叫阳燧,是上古时候先民取火的工具。一般道士炼丹也用它引炉子,说是能取无根火。”
“嚯,以前光听过没见过,敢情人家老说的阳燧就是这东西啊。”王僚乐道,“我还以为它得跟个小号日冕似的。”
我无声地笑笑,前后看看见偏殿的西北面还有个侧门,于是就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出去再说,毕竟在这里头说话办事儿都得举着个望远镜,实在是费劲。
“估计鲁荒王也是为了尊古才仿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再加上他又信奉道教。”我边走边说,“春秋战国以后青铜阳燧在民间基本上就已经绝迹了,只有皇宫里头祭祀才用它,以示隆重。”
“嗨,说这么热闹充其量就是一打火机,”李越把望远镜倒过来贴在眼上,“还不是便携的。”
“打火机那也是过去的高科技,怎么着都比洗脚盆值钱。再说了,你真搁一打火机在这地宫里头,五百多年以后还能用么?这玩意儿就行。”
王僚打屁道。
“没错,”我附和着,老觉得门口就在眼前却总得摸索着再迈出几步才能勉强够着个边儿。“咱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动着了什么机关,要么就是头上的灯光也说不定。这东西稍微有点热量就能着,那火盆里头又全是松节油,两家一碰它就烧起来了。”
我走出偏殿撂下望远镜转身把青铜阳燧递给李越:“王老板,你看这冥器我让我的人先拿着成不?”
“成,那怎么不成?”王僚大大咧咧的,一副你办事我放心的样子,“谁拿不都一样么?再说这东西齁沉齁沉的,可得辛苦一下老四。”
我点点头又跟他客气几句看着李越把冥器装好,转过脸来才发现我们几个人出了偏殿基本就已经到了内城城墙根底下了。刚摘下望远镜眼睛还有点不适应,乍看之下不管什么东西都是血红血红的,瞧这城墙就更是和染了血一样,要多肃杀有多肃杀。我揉着眼睛走进城门洞,只听见旁边王僚问道:“对了,于老板,您给分析分析这偏殿是干吗用的呗,平白无故地被摆了一道以后也得长点记性不是?”
我轻哼一声心说我还想问你呢,按理说这小子应该知道鲁荒王陵的不少内情,可他却始终含含糊糊地不肯说清楚,一直在见机做戏,没准儿刚才在偏殿里那几通咋呼就是他有意为之的,着实让人心里不痛快。我透过手指的缝隙看着他谄笑的脸随口编道:“可能是具服殿吧,明清两代的地宫里都有这种建筑,为的是给死者正衣冠、理遗容,在里面摆上镜子表达的大致也就是这么个含义。”我前后比画着,“因为一般死人下葬的时候走的都是神道,那个地方恰好是他进冥殿前的最后一站。”
“嚯,敢情咱一直走的都是死人进棺材的道儿啊。”李越插嘴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有点瘆得慌呢?”
“那有什么的。”王僚撇撇嘴,“咱们这行天天都得跟死人住的地方转悠,你不是一样也干下来了么?所以说这事儿不能细琢磨,你呀,想象力别那么丰富就成。”
我没有理会他们俩的胡说八道,边走边眨着眼睛慢慢习惯光与暗的变换,渐渐就听到幽深的城门洞中响起一片潺潺的流水声,叮叮咚咚宛如森林深处突然涌起的一眼清泉,沉寂之中自然淌出几分灵动。地下暗流特有的水腥味透过斑驳的石砖缝隙渗入青石板路,沾得空气仿佛也湿润了起来,拖拖沓沓地黏滞着人的脚步。
过了内城的城墙便是意料中的“弱水”,两条饱胀的溪流蜿蜒交织着将神道分隔成两岸,一座本当是纯白无瑕的汉白玉拱桥飞架其上,却在我眼里呈现出彩虹一般不真实的七彩色泽。
“这就是咱在外头见着的那两条河道的源头,墓志铭上头说叫什么白马泉。”王僚摆过灯光看了看桥殿柱上肃穆的两个小楷正字,“‘御桥’,看来这鲁荒王架子还不小啊,地宫里头都敢用‘御’字了。”
“其实倒也不是他有多大胆儿。”我当先走上青砖黄土铺成的桥面,左右打量着两侧精雕的石莲柱栏杆,乍一看只觉得要比长白山底下那座拱桥精致了数倍。“关键是他死那会儿正赶上明朝刚建国没几年,谁还顾得上管他这档子事儿。”
王僚点点头:“那倒也是,我记得明初的时候把前朝的葬制都给改了,估计鲁荒王下葬的时候礼部那帮大爷们正合计这方面的事儿呢。”
白马泉的溪水因为春汛而显得格外湍急,但是这两条暗河的河道却并没有被经年累月的水流拓宽。我们踏着御桥跨过象征意味十足的河流到达彼岸,落足处发现这边的地势向四周陡然一阔,青灰色的石板漫无边际地在黑暗中延伸着,如同一片被冻结的海洋,浩渺而看不到止境。一幢深匿于视线尽头的阴影冰山般耸立在海平面上,苍白的灯光难以映射出它的全貌。
“老板,那就是前殿吧。”李越抢先一步四下逡巡着叹道,“真大啊,这还没登堂入室呢就摆出这么大阵势,鲁荒王真牛×。”
“就是说啊。”我震撼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三个人恍若三只蝼蚁一样在地宫浩大的声势下蹑足前行,环顾四周,越往里深入就越觉着自己的渺小。
那片灰蒙蒙的影子是一座巨大的前殿明楼,纵高大概十三米左右,从楼底往上看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它通体用古朴地砖石构造而成,虽然历经百年后看上去略显陈旧,但雕梁画栋之间却仍旧依稀可辨往日奢华的风采。
明楼中立着一座石碑,碑额前后刻有二龙戏珠,碑身正面刻有六个大字“鲁藩荒王之陵”,看来里面的确是冥殿无疑。
李越眨着眼睛看着石碑嘴里念念有词,王僚则四下张望,注意力似乎全然不在明楼上头。
李越转过头问我:“老板,那咱就先走着?”
我悄然无语地点点头,暗地里瞟了王僚一眼,随即答应着跟他们走进门去,神色间满是警惕。
前殿的摆设通常来说都不会太复杂,过门厅转影壁墙,空旷的屋宇中无非是几根蟠龙柱和若干套笨重的紫檀家具,这大概跟鲁荒王生前的生活环境有关。于是我们几个在其中溜达了一圈便觉得有些兴致索然,李越更是吵吵着这地方连件像样的冥器都没有,实在是浪费这么大空间。
“你以为冥器跟大白菜似的能随便放啊。”我皱着眉头不悦道。这一路走得都过于安逸,这小子老毛病又犯了。“那冥器一般都是后殿跟耳室里头才存着有限几样,前殿压根就不是出货的地儿。”
“那咱就别跟这儿瞎耽误工夫了,赶紧干正事儿吧。”李越急吼吼地就要从后门蹿出去。
我一把抓攥住他胳膊,瞪了他一眼让他收敛点。“急什么?”作为一幢在前殿基础上搭建起来的明楼,先上到顶层观望个大概还是有必要的。
我指着盘龙柱后面的石阶,“先上去看看再说。”
“就是,就是,”王僚随声附和道,“你先甭急,这地宫大得很,咱还是先看清楚再动手,省得错过什么好玩意儿喽。”
“唉,行,”李越看我们俩都这么说,只得悻悻地服从道,“反正都听你们的。”他转身跟在后面上了石阶,一边还解释着,“我也不是在乎那几件冥器,就是想早点倒腾完赶紧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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