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大人,你见多识广,可知道这番僧在干什么吗?”刘鉴这时候的心思全挂在捧灯身上,别说袁忠彻顺嘴贬他,他权当没听见,就算当面指着鼻子骂他,为了救下捧灯的性命,他也只好干咽了,因此语气难得地诚恳起来。
“嗯,若是中华术法,我不敢说尽知端底,也都大略通晓,这番邦法术么……未敢确定。”
王远华瞥了袁忠彻一眼,问:“听君言外之意,对于番邦法术,也并非一无所知?”
袁忠彻沉吟道:“我对番话所知甚少,但对番语中的祈祷之词,倒曾向景教僧人学过一些,听这和尚所说的仿佛相似。翻译成华语,应该是在说:‘我饿了,你们给我吃;渴了,你们给我喝;我们做客旅,你们留我住;我赤身露体,你们给我穿;我病了,你们看顾我;我在监里,你们来看我。这些事你们既作在我这弟兄中一个最小的身上,就是作在我身上了。’”
刘鉴一听,大惊失色:“这番僧用心如此邪恶,竟然拿我的捧灯做祭品养鬼!要是让这鬼怪成了形,那还了得?”袁忠彻摇摇头:“那也未必,其实这段话是那‘弥施诃普尊大圣子’在教育他们的教徒要呵护世人时……”话音未落,刘鉴早就挣脱了两人的拉扯,穿出草丛,直跳了出去。袁忠彻和王远华无奈地对视一眼,也只好跟着站了起来。
虽然身边突然出现了三个人,可那番僧却恍如未觉,还在起劲儿地诵经念咒。刘鉴几步跑到番僧背后,大喝一声:“呔!番僧住口,休要害人!”从袖子中掏出几张黄纸,狠下心来咬破右手食指尖,血书了一道五雷咒,左手一挥,扔了过去,同时口中念道:“天雷隐亿,地雷轰轰。雷威惊动,龙虎交横。日月罗列,照耀分明。六甲六丁,执符而行。急急如律令!”这太上三清咒法,威力颇大,刘鉴平时也不敢常用,此刻救人心切,什么都顾不得了。一时间,只见空中风雷隐隐,一道浅蓝色的电光直奔番僧而去,轰隆一声巨响,打在番僧身子周围那道灰色雾霭之上。被此咒一击,那雾霭邪气顿时消弭无踪。
只见那番僧一愣,猛然转过身来,双目尽赤地盯着刘鉴,突然双臂张开,恶狠狠地直扑了过来。随着阵阵阴风,吹来一股恶臭,刘鉴不由得呼吸为之一窒。这中华道术,讲究的是形意翩翩,就算是背负深仇大恨,斗法的人最多高搭法台,催天地之气互相攻伐,绝对没有近身肉搏的,谁料这番僧不讲中华规矩,番邦妖法另辟蹊径。刘鉴不由得后悔没有绕路去带上十三娘主仆一同前来,他虽然精通道法,却是手无缚鸡之力,眼看着番僧迫近,连躲都来不及躲,只好闭上双目,等着挨揍。
身后的王远华和袁忠彻两人见刘鉴情急下竟然用上了五雷咒法,一方面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另方面觉得以这种法术的威力,定然一举奏效。没想到法术虽然破了雾霭邪气,却并没能伤到番僧,此时看番僧恶狠狠地扑过来,想要上前救人已经来不及了——再说这两人和刘鉴一样,也都没有学过武术,练过技击。
袁忠彻情急生智,伸手就从饕餮袋里抽出一根手臂般长短的金刚杵来,一矮身,贴着地就往番僧小腿上掷去。番僧料不到会有这么一招,才刚扑近刘鉴,双腿被金刚杵一绊,脸朝下就摔了一个大马趴,左手的书本和右手的水晶瓶子扔出老远……
这番僧就摔在刘鉴身边,歪着脑袋,高鼻子撞到刘鉴的官靴上,疼得刘鉴“噔噔噔”连退三步。王远华抢上前来,“叱”的一声,先把张定身符贴在番僧背后大椎穴上,然后才和袁忠彻一个揪胳臂,一个抱脑袋,把他翻过身来。
只见这番僧半边脸上都是泥土草根,鼻子给磕得通红,一对蓝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惊慌失措地看着三人,却是动弹不得。刘鉴看他们制服了番僧,也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捧灯身边,把小童扶了起来。袁忠彻取出随身的牛皮水袋,放进一颗红色丸药,盖紧塞子晃了几晃,交到刘鉴手中。刘鉴撬开捧灯紧咬的牙关,灌下几口水,看捧灯的脸色逐渐和缓,燥红略退,这才长舒一口气,转回到番僧身边。
他瞧着那浑身僵硬躺在地上的番僧,皱一皱眉说:“这番僧好生厉害,硬吃我一个五雷咒,竟然浑若无事,还能反噬……王大人你的定身符竟然管用,也算是万幸了。”袁忠彻接话说:“我昔在京城,曾有幸拜问过名医戴思恭――可惜老人家去年过世了――据他所说,曾经给鸿胪寺的番邦通译看病,番人身上的穴道和中国人也没什么分别……”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抽抽鼻子:“哪里来的一股臭味?”
刘鉴说:“我刚才也闻着了,难道是阴尸散发出来的?”
王远华摇摇头:“断然不是,我布的阴尸,预先下过禁制,可历千年不腐,一旦腐败,效果也会尽失。适才那道邪雾虽被你五雷咒击散,却仍散布盘旋不去,查其状况,阴气甚盛。故而断不是我所布的阴尸气味,要么是别的腐尸?”
袁忠彻又抽了两下鼻子:“不对,这定然不是尸臭,这股味道……怎么说呢……臭得倒有些正路。”
三人正在研究,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尊主明鉴,此味并非尸臭,实乃番僧自生者也。”众人猛一回头,原来是小童捧灯,抱拳拱手,神采奕奕地站在他们背后。
一看捧灯无事,包括王远华在内,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
刘鉴心下激动不已,大步上前抱住了捧灯:“你这孩子,好得倒快。这刚缓过神来,就竟敢酸文假醋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不赶紧告诉两位大人,你这大半天儿的,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问到前事,捧灯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挠了挠头:“小的也迷糊着呢。就记得一大早伺候爷您用了早饭,然后您就在屋里读书,小的打扫院子……您不是出来上趟茅厕,还训小的扫地马虎,然后……”
“对呀,然后你就不见了,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刘鉴故意不提草鞋的事情,想试试捧灯还记得些什么。
捧灯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不知道怎么一来,小的就迷糊了,就跟喝醉了酒似的……好象是进了趟屋,取了什么东西,然后就出了柏林寺……又好象出了城门,然后……”他一指躺在地上的番僧:“就碰见了这和尚,上了他的马车。马车走呀走的,到了这儿,小的才醒了……”
王远华冷冷地问:“你到了这里才醒的么?还是适才喝了药才醒的?”
“小人一到这里就醒了,”捧灯一跺脚,恨恨地回答说,“却险些被这和尚给害死呀!”
关于咒语
咒语,在古文中写作“诅祝”。《尚书?无逸》里解释说:“诅祝,谓告神明令加殃咎也,以言告神谓之祝,请神加殃谓之诅。”不是念咒人本身的力量,而是利用神明的力量给目标施以惩罚。所以在咒语结尾通常会出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话,意思是:“对于我先前所言,要当作是太上老君的法令一般急速执行,不得有误。”
既然咒语可以利用神明的力量,当然不可能任谁念诵全都有效,必须配合念咒人的气场,才能产生校验,所以晋代葛洪在《抱朴子内篇?至理》中说:“吴越有禁咒之法,甚有明验,多气耳。”
就理论上说,各种宗教都拜神灵,都信法术,所以也都有咒语。以佛教来论,咒语多从梵文音译而来。例如六字大明咒“唵嘛呢叭咪吽”,译成汉语的意思就是“如意宝啊,莲花哟”或者“好哇,莲花湖的珍宝”。密宗认为这是秘密莲花部的根本真言,也即莲花部观世音的真实言教,故称六字真言。
道教咒语与佛教不同,因为只立足于中国本土,所以咒语纯用汉语写成,并且为了朗朗上口,大多还特意合辙押韵。比如净心神咒——“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或者净口神咒——“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长存”,等等。
第廿二章 黑山谷(1)
今天整整一个上午,捧灯一直被邪术所惑,处于迷迷糊糊的状态,他除了对自己所经过的场景有一点点记忆——从柏林寺到出城,从出城再到黑山——之外,任凭怎么回想,都想不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对于到了黑山谷以后的事情,捧灯倒是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就令人费解得很了!
对于来黑山之前的事情,其实倒并不需要他的证词,刘鉴等人根据前因后果和种菜老汉的叙述来判断,也可以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事情的经过,多半是早晨捧灯在院中洒扫的时候,突然丧失了神智,受人控制,进屋砸了锁,取走了草鞋,然后离开柏林寺,直奔阜成门。他在城门口是否曾被守卫的兵丁拦住过,那就谁都不清楚了,不过想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童,操本地口音,怀里也只揣着双草鞋,兵丁们没有什么理由拦下他不予放行的。
相似小说推荐
-
摸骨师 (李诣凡) 火星网2017-06-13完结盲人父亲传授我一身摸骨断命的手艺,我却因此卷入多宗离奇古怪的凶案之中。一桩桩近乎艺...
-
我和神婆有个约会 完结+番外 (季桃初) 2019-03-13完结1479 1471毛不思身边有三样东西:跟着她灭鬼除妖的降魔杖,脾气暴躁爱吃零嘴的秃毛凤凰,以及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