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恒酒楼出大事了,宋阳带人在那里守着没敢动。”等确定三爷无碍,赵令才细细地把昨夜他们莫名睡去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给了三爷,“今天一早咱们的人是在监狱醒来的,但奇怪的是监狱无人看守,这才撬了锁头闯出来去长恒酒楼寻您,谁料长恒酒楼大门未掩,就那么敞着。”赵令现在回想起那个画面还头皮发麻,五条麻绳并排系在房梁上,隔空悬着四条尸体,包括昨夜感染风寒未来迎接的监狱长,“脖子全被人拧断了,我和宋阳查看过,脚下并无桌椅移动的痕迹,您说会不会是……”
赵令看了眼三爷身后的孟祥呈,后面的话犹如蚊蝇,“闹鬼。”
“三爷。”走到长恒酒楼门口,宋阳抱拳行礼,引着他去大堂,四块麻布,“由东到西,依次是贺县长,张会长,吴行长,以及昨日未见的典狱长。”
“孙康顺不在?”三爷疑问。
“我们发现的时候,孙秘书就倒在这群尸体旁边,八成是被吓昏了,怎么都唤不醒,这会儿还在后头躺着。”宋阳抬抬手,示意手下去把他架出来。
“你给她寻个奶娘,孩子已经饿了许久了。”说着毛不思把婴儿递到宋阳怀里,惹得一个七尺多高的大男人手忙脚乱,跟端贡品似的捧着,生怕弄伤了这个还没小臂长的女婴。
跟着孟祥呈一起上前,只见孙康顺眉头紧皱,面容紧张,被人推了几下,依旧没有苏醒的趋势。
“鬼迷眼。”毛不思开口,“香油一两,香灰一抔,鸡血一杯,和了书于符纸之上,再覆于眼帘,便能破鬼邪的遮眼之术。”
“小小年纪,知道的还不少。”孟祥呈背着手,五条麻绳,四副尸体,显然其中一根是为孙康顺准备的,许是后来女鬼见他无辜,改变主意,放了他一马,寻仇却还能做到不乱杀无辜,只能说女鬼还没杀红眼,孙康顺撞到大运捡了条小命回来。
毛不思瞧着孟祥呈奋笔疾书,越看越觉得他的落笔在哪里见过。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孙康顺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最后一个没坐稳,整个人从沙发上跌了下来,这才捂着碰到的额头,猛地睁开眼,对上的,自然是三爷一行人,手脚并用的爬到刘寻脚边,孙康顺抱着他的大腿,死活不肯松手,“三爷,您绕了我吧,我也是昨晚回府后才知道的,再想通知您,也来不及了。他们设计杀杨会长的事我是丁点不知啊,不然昨晚我也不会说那番让您不喜的话,什么留条后路,什么大帅少帅,下官以后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只忠心于三爷您,求您让那女鬼放过我吧。”
接着,便是咚咚咚地几个响头。
“放过你也不是不可以。”三爷脑子转的飞快,把眼前发生的和孟祥呈讲给他的事片刻就串出了一条线,“不过,你该知道怎么做。”
“知道知道,以后,您就是天,您说什么,考岚县就做什么。”孙康顺脑袋点的如小鸡啄米。
“去吧。”三爷不在留他,“回府好好休息。”
长恒酒楼大门被带上,赵令和宋阳在门外守着,室内只留下了三爷,毛不思和孟祥呈,婴儿吃了奶,这会儿被送到毛不思怀里,睡着正香。
“你用它在眼皮上抹过,就能瞧见了。”毛不思递给三爷张纸符。
“你可真不怕吓到三爷。”孟祥呈嘴上这般说,动作却没有制止。
“谢谢恩公。”女鬼脸色惨白,她缩在楼梯的阴影处,安静的跪在那里,眼睛却没离开过毛不思怀里的孩子,“我女儿还有十天才到满月,是我和相公的第一个孩子,说起来也惭愧,我身子骨弱,三十多才得这么一个女儿,相公开心的很,原本商量着说要给她好好办场满月酒的……”
结果,一夕间,家破人亡。
女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谁料手指刚穿过她的皮肤,小婴儿顿时抖起了身子,似受到惊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碰不得。”毛不思看着女鬼因为婴孩的啼哭,本能的想去拥抱自己的孩子,连忙开口阻止,“婴儿体弱,你这样身上的阴气会伤到她。”
“我还没有看够她,还没有抱够她,没听到她开口唤我母亲,没陪着她蹒跚学步……”女鬼捂着嘴,血泪涌出眼眶,“我怎么就死了呢,怎么能死呢?”
我好不甘心,我好恨……
孟祥呈望着女鬼的神色变化,不由得把手放进袖口中,拇指碰到里面的桃木符。
恨是鬼存于阳间的产物,它会一日比着一日强大,最后吞噬掉所有的善良。
“一个为了保护女儿死去的伟大母亲,和一个乱杀无辜的残暴母亲,你女儿会想要哪一个?”毛不思蹲下身子,把怀里小脸哭皱成一团的婴儿抱给她看,手摊开掌心,掌心中安静的落着一只玉葫芦,“你已经死了,便把最后的美好留给她吧,否则,你只会更快的消磨掉她的阳寿与运数。”
“可我舍不得。”女鬼望着弱小的女儿眼神开始柔和下来,“她那么小,若是被人欺负了,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谁还会帮她?”
“你救过我,我心里感激。”三爷靠近女鬼,跟着毛不思一起蹲下身子,他目光沉静,俯身低声道,“只要你消失,她就是我刘府的小姐。”
☆、素来不好
考岚县的事办的极快, 孙康顺发送的电报里几乎是重新构造了一个故事,把自己和三爷摘的一干二净。并且成功抓捕了一支等在考岚通往北川必经路上的军队。
三爷北川之行铁板钉钉, 但是天高皇帝远, 三爷常年呆在都城,北川见过三爷本人的更是极少, 只要找个身形相似的,按着三爷的容貌装扮一番, 哪怕像个三四分, 都可以蒙混过关。届时顶了三爷的身份,直接进入北川,既可以把边境的军队收为己有, 又可以得到留家发来的所有消息。
只可惜这个如意算盘打的太响了, 走了声,漏了破绽, 这才引发了后来中立派的杨会长满门被杀一事。
事情的结果如何, 毛不思不清楚, 她此刻正站在被烧得漆黑的杨府大宅中,面前是桌案香炉, 铜盆里满当当的元宝纸钱, 青色的烟火萦绕成团, 不肯散去。枉死之地总是容易滋生怨气, 怨气经年累月,生出恶灵,也不是没有的事。
毛不思掐着剑指, 指缝中夹着一张涂了朱砂的符咒,口中念念有词。阴风吹过,手里的符咒剧烈的抖动开来,仿佛在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她离开时给孩子起了名,叫阿盈。”毛不思孤身立在寒风中,纸钱被卷起,漫天的飘洒。
毛不思又想到了不久前,女鬼被玉葫芦的光芒包围住,她望着不识愁滋味的婴儿,眼里的温柔能掐出水来,“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是相公教我的第一句诗,就叫阿盈好了。”
风逐渐停下了呼啸,枯黄的树枝也不再瑟瑟发抖,阴风狂作的杨家大宅许久之后,终归于平静。
“破!”符咒化为一道黄色的光刃,穿透成团的青烟,朱砂由红转黑,最后无力地飘落在地面上。
寒气逼人的大宅恢复了初春的些许暖意,毛不思取出火捻点了三根香,香烟盘旋而上,再无抱团的迹象。
“干净了。”孟祥呈用赵令递来的毛巾拭擦着手掌,对背光而站的三爷道,“我是个术士,不是跟着你收拾烂摊子的。”
不远处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具尸体,他们容貌或多或少,都与三爷有着几分的想象,他一扭头,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睫毛投下厚厚的阴影。“等到了北川,我手上沾染的鲜血会比现在多十倍百倍。”
“伤人越多,福报越少,终有一日会被反噬。”孟祥呈摇摇头,“我是可以帮你为他们超度,使你不被恶鬼缠身,可更多的,我也做不了,你一旦染了血杀了人,做的就是损福报的事。”
他知道,可是……
“别无选择。”
他得活着,他的家族得延续下去。
三天后,刘寻一行人在孙康顺毕恭毕敬的恭送下,离开了兰考县,毛不思托着腮,有些发愁,“阿盈这么小,一路颠簸,身子能受得了么。”
“我给她找的可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乳母了。”三爷闭目养神,“你若是想要食言,把她留给孙康顺养着也不是问题,就怕有朝一日,都城的祸事会波及到考岚县,到那时,我怕是鞭长莫及。”
“我不过是担心念叨两句,你怎么这么啰嗦。”刘念瞧着阿盈可爱,非要跟着她去了后面的一辆车,没了刘念的缓冲,毛不思越发觉得自己跟三爷八字不合。
“君子一诺,我既然答应了她要好好照顾她女儿,就定然会说到做到。”三爷依旧未睁眼。
“是、是、是。”毛不思敷衍道,又给自己寻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打开点心盒,挑了快玫瑰酥咬着继续,“反正你也没女儿,忽然间多了个贴心的小棉袄,也是件好事。”
“夫人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三爷睁开眼,睫毛在眼皮上忽闪了几下,他单手握拳撑在下巴上,思考了良久,才一把夺过毛不思吃了一半的点心,对上她不满的眼神,眉宇间难得添上了几分笑意,“都是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在这么贪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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