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侦探社 (道格拉斯·亚当斯)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
- 入库:04.13
德克扔下那张纸,抬起腿把双脚放在桌上,脑袋枕着双手向后仰。
“你看见我干了什么吗?”他问天花板,突然被拖入交谈的天花板似乎吓得一哆嗦,“我把一个无从下手甚至有可能无解的难题变成了一个纯粹的语言学课题。”他沉吟半晌,喃喃道:“尽管它是个无从下手甚至有可能无解的难题。”
他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盯着简妮斯·皮尔斯。
“说吧,”他催促道,“快说你疯了——但说不定真的管用!”
简妮斯·皮尔斯清清喉咙。
“你疯了,”她说,“相信我。”
德克转过去,侧身躺在椅子里,罗丹去洗手间的时候,《思想者》的模特多半就是这个姿势。
他忽然显得格外疲惫和消沉。
“我知道,”他用没精打采的低沉声音说,“某个地方出了什么格外严重的差错。我知道我必须跑一趟剑桥拨乱反正。然而假如我知道那是什么,恐惧就会少一些……”
“请问,我能走了吗?”皮尔斯小姐问。
德克闷闷不乐地抬头看她。
“走吧,”他叹息道,“但请你——求你——”他用指尖弹了一下那张纸,“——说说你对这东西的看法。”
“好的,我认为它很幼稚。”简妮斯·皮尔斯直言不讳。
“可是——可是——可是!”德克恼火地拍打桌子,“你不明白吗?为了理解,我们必须变得幼稚!只有孩子才能真正透彻地看问题,因为他们还没有形成一层又一层的过滤机制,正是因为这些过滤机制,我们才可以避免看见我们不想看见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个孩子问一问?”
“谢谢,皮尔斯小姐,”德克伸手去拿帽子,“你又一次向我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服务,为此我表示格外真挚的感谢。”
说完,他冲出房间。
第二十四章
理查德走向苏珊的公寓,天气逐渐变得阴沉。天空在早晨绽放出不寻常的活力和热情,这会儿开始走神,变回在英国平时的状态,也就是仿佛一块臭烘烘的湿抹布。理查德拦下一辆出租车,出租车没几分钟就把他送到了地方。
出租车停下,司机说:“他们应该被驱逐出境。”
“呃,谁应该被驱逐出境?”理查德问,意识到自己一个字也没听司机在说什么。
“呃——”司机说,忽然也意识到理查德没在听,“——呃,他们整个一群人。应该除掉天杀的整个一群人,我就是这个意思。还有他们天杀的蝾螈。”他补充道。
“你说得对。”理查德说,快步走进公寓楼。
他来到苏珊那套公寓的门口,听见苏珊的大提琴在演奏庄重的慢板旋律。他很高兴她在演奏。她只要可以演奏大提琴,情绪就能够令人惊叹地自给自足和容易控制。他早就觉察到了她与她演奏的音乐之间有着某种奇异而特殊的关系。只要觉得情绪有波动或者要发脾气,她只需坐下来无比专注地演奏音乐,再出现时就会显得神采奕奕、心如止水。
可是,她再次演奏相同的音乐时,情绪就会彻底爆发,她自己会被炸得四分五裂。
他尽可能不出声地溜进去,不想打扰她的专注。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她练琴的小房间,门开着,所以他停下来打量她,只流露出一丁点儿要她不用停下的意思。她显得苍白而憔悴,但还是对理查德笑了笑,然后带着突如其来的热烈劲头继续拉琴。
太阳抓住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极少有能力做到这种事——选择在此时此刻短暂地突破正在积蓄的雨云;她全神贯注地演奏着大提琴,一道强烈的光芒落在她和乐器那深棕色的古老木头上。理查德站在那儿动弹不得。持续了一天的骚动驻足片刻,保持距离以示尊重。
他不熟悉这段音乐,听上去像莫扎特,随即想到她说过她要练习莫扎特的什么曲目。他悄无声息地继续向前走,找个地方坐下,边等待边听她演奏。
她拉完这个作品,沉默一分钟左右,然后走过来。她眨眨眼睛,露出微笑,颤抖着给他一个长时间的拥抱,最后放开他,把电话放回底座上。她练习时总是摘下电话。
“对不起,”她说,“我不想中途停下。”她飞快地擦掉一滴眼泪,就好像那是一点刺激物。“你怎么样,理查德?”
他耸耸肩,茫然地看着她。这个眼神似乎表达了一切。
“我不得不继续向前,”苏珊叹息道,“对不起。我只是……”她摇摇头,“谁会做出这种事?”
“不知道。某个疯子吧。我不确定谁会那么恨他。”
“是啊,”她说,“那什么,呃,吃过午饭了吗?”
“没有。苏珊,你继续拉琴,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咱们等会儿边吃边聊。”
苏珊点点头。
“没问题,”她说,“只是……”
“什么?”
“唉,我暂时不想谈戈登。先让我理解一下。我有点懵。要是我和他比较亲近,大概反而容易一些,但我和他并不亲近,而且……我没有应当有的反应,觉得有点尴尬。谈他当然没问题,但我们只能用过去时,这才是我……”
她在他身上贴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平静下来。
“冰箱里这会儿没什么东西,”她说,“好像有点酸奶,还有一罐醋渍生鲱鱼卷罐头可以开。要是交给你,我猜你肯定会弄破罐子,但其实很简单。首要的诀窍是别拿它满地乱砸或者往罐头上涂果酱。”
她给了理查德一个拥抱、一个吻和一个苦笑,然后回练习室去了。
电话响了,理查德接听。
“哈喽?”他说。没人说话,只有某种微弱的呼呼风声。
“哈喽?”他又说,等了一会儿,耸耸肩,放下电话。
“有人说话吗?”苏珊喊道。
“没,什么都没有。”理查德说。
“发生好几次了,”苏珊说,“大概是什么极简主义浊重呼吸者[1]吧。”她继续练琴。
理查德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他不像苏珊那么热衷于健康饮食,因此冰箱里的食物不怎么让他激动,不过他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盘子里盛了些醋渍生鲱鱼卷、酸奶、米饭和橙子,同时尽量不去想再加两个油腻的汉堡配薯条就是一顿好饭菜了。
他找到一瓶白葡萄酒,把所有东西放在小餐桌上。
过了几分钟,苏珊过来坐下。此刻她恢复了最冷静和镇定的样子。他们吃了几口食物,她问他跳运河是怎么一回事。
理查德困惑地摇摇头,尝试解释整件事和德克这个人。
他的叙述告一段落,尽管收尾颇为无力。苏珊皱眉道:“你说他叫什么来着?”
“呃,他叫德克·简特利,”理查德说,“算是吧。”
“算是吧?”
“呃,对。”理查德痛苦地叹息道。他忽然想到,无论你怎么形容德克,修饰用语都是那种靠不住的模糊的词。连他的信笺抬头都印着一串靠不住的模糊头衔。他掏出一张纸,今天早些时候,他徒劳地企图在这张纸上整理思路。
“我……”他刚开口,门铃就响了。两人对视一眼。
“假如是警察,”理查德说,“我还是见一见他们比较好。该来的总会来。”
苏珊推开椅子,走到门口,拿起门铃电话。
“哈喽?”她说。
过了几秒钟,她说:“谁?”她听着听着皱起了眉头,然后转过身,皱着眉头望向理查德。
“还是你过来吧。”她语气不怎么和善,按下开门按钮,然后回去坐下。
“你的朋友,”她淡淡地说,“简特利先生。”
◇◇◇
电僧的这一天过得好极了,撒开蹄子,兴奋地疾驰。当然了,这句话的意思是,它兴奋地用马刺让马疾驰,而马不怎么兴奋地撒开蹄子。
电僧心想,这个世界真不错。它喜欢这儿。它不知道这个世界属于谁和来自何方,但对于它那些独一无二、异乎寻常的天赋来说,这里无疑是个令人极为满足的好地方。
它的价值得到赞赏。这一整天,它走到人们面前,和他们交谈,倾听他们的烦心事,然后静静地说出那四个有魔力的字:“我相信你。”
结果无一例外地令人振奋。倒不是说这个世界的居民彼此之间从不这么说,但比起无与伦比的程序促使电僧产生的感情,他们似乎极少能达到那种深入肺腑的真诚。
在它自己的世界里,人们觉得它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人们会希望它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替他们相信各种事物,别打扰他们。有人带着好点子、好提议甚至新宗教来敲门,回答永远是:“哦,去告诉电僧吧。”电僧会坐在那儿倾听,耐心地照单全收,但谁也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更进一步的兴趣。
这是个完美的世界,似乎只有一个缺点。通常来说,每次它说出那四个有魔力的字,话题就会迅速转到金钱上,电僧当然没有钱——这个缺憾迅速破坏了许多次前景美好的会谈。
也许它该去弄些钱来——但从哪儿弄呢?
他勒马暂停片刻,马感激地站住,盯着路边的草坪。马不知道疾驰来疾驰去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实话也不关心。它只在乎电僧逼着它疾驰来疾驰去的路边似乎是一场永久性的盛宴。它一得到机会就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