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侦探社 (道格拉斯·亚当斯)
- 类型:恐怖推理
- 作者:道格拉斯·亚当斯
- 入库:04.13
“和平时一样,绍斯金德夫人,很高兴和您谈话。现在,拜拜啦。”
他终于放下电话,然后又拿起来,随手扔进垃圾筒。
“我亲爱的理查德·麦克杜夫,”他说,从办公桌底下拿出一个巨大的扁平盒子,放在桌上推给理查德,“你的比萨。”
理查德诧异地瞪着他。
“呃,不了,谢谢,”他说,“我吃过早饭了。谢谢,你自己吃吧。”
德克耸耸肩。“我跟他们说过你周末会去结账,”他说,“哦,对了,欢迎来到我的办公室。”
他朝破破烂烂的四周随便挥挥手。
“照明是好的,”他指着窗户说,“重力依旧起作用,”他拿起铅笔扔在地上,“除此之外就只能碰运气了。”
理查德清清喉咙。“这是什么?”他问。
“什么是什么?”
“这些,”理查德叫道,“所有这些。你似乎开了一家整体侦探事务所,但我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
“我提供这个地球上独一无二的一项服务,”德克说,“‘整体’一词表达了本人的信念,我们在此处理的是万物之间本质性的相互……”
“对,我刚才已经听见了,”理查德说,“我不得不说,它听起来像个盘剥容易上当的老妇人的借口。”
“盘剥?”德克问,“唔,要是真有人向我付过钱,大概确实就算是了,但你尽管放心,我亲爱的理查德,这种事我连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见过。我活在我们所谓的希望之中。我希望能接到引人入胜且有利可图的好案子,我的秘书希望我能付她工资,她的房东希望她能缴房租,供电局希望房东能付电费,等等等等。我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乐观生活态度。
“另一方面,我给了很多迷人又傻气的老妇人一个高高兴兴泄愤的好理由,同时百分之百地确保她们的猫咪能够享受自由。有没有,你问我——我替你问了,因为我知道你知道我有多么讨厌被打断——有没有一个案子动用了我哪怕最少一点的智慧?而你用不着我来告诉你,我的智慧有多么无与伦比吧。不,没有。但我失去希望了吗?我垂头丧气了吗?对。直到,”他又说,“今天。”
“哦,好的,很高兴你这么说,”理查德说,“但猫跟量子力学什么的全是瞎扯吧?”
德克叹了口气,训练有素的手指轻轻一抖就掀开了比萨盒的盖子。他悲哀地打量着冷冰冰的圆形东西,然后撕了一块下来。辣香肠和凤尾鱼的碎片洒在办公桌上。
“我相信,理查德,”他说,“你肯定熟悉‘薛定谔的猫’这个概念。”他把大半块比萨饼塞进嘴里。
“当然了,”理查德说,“呃,还算熟悉吧。”
“具体说说?”德克嚼着满嘴食物说。
理查德气恼地在座位上动了动。“那是一个例证,”他说,“用以说明在量子层面上,所有事件都由概率控制——”
“在量子层面上,因而也就是在所有层面上,”德克说,“只是在比亚原子更高的所有层面上,在事件的正常轨迹中,我们难以区分这些概率的累积效应和不可违反的物理法则的效应。请继续。”
他把又一块凉比萨塞进嘴里。
理查德觉得德克的嘴里已经塞进太多的东西。食物,加上他说的那么多话,进出他那张嘴的交通可谓川流不息。他的耳朵却恰恰相反,在对话中几乎完全被弃用。
理查德忽然想到,假如拉马克是正确的,如果能够把这种行为代代遗传下去,说不定颅骨内的结构就会迎来某些翻天覆地的变化。
理查德继续道:“不但量子层面的事件由概率控制,而且这些概率在受到观测时才会分解为具体事件。用我听见的你刚才在颇为古怪的对话中用过的术语来说,观测行为使得概率波坍塌。在此之前,比方说一个电子,它所有的可能性路径全都作为概率波共同存在。没有什么是确定的,直到观测为止。”
德克点点头。“大致如此,”他又咬了一大口比萨,“但猫呢?”
理查德明白了,假如他不想看着德克吃完剩下的全部比萨,唯一的办法就是他自己全吃完。他卷起剩下的比萨,在一头咬了一小口。味道好得出奇。他又咬了一口。
德克惊诧而厌恶地看着他。
“好的,”理查德说,“薛定谔的猫这个概念是想提出一种方法,使得量子层面的概率行为能够影响宏观世界。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的日常世界。”
“对,说来听听。”德克说,用凄惨的眼神望着剩下的比萨。理查德又咬了一口,喜滋滋地说下去:
“想象你抓了一只猫,将它放进一个完全密封的盒子。你还在盒子里放了一小块放射性物质和一瓶毒气。你调整装置,每隔一段时间,那块放射性物质里就会有一个原子以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衰变,释放出一个电子。假如衰变确实发生,这个电子便会触发开关,释放毒气,杀死那只猫。要是衰变不发生,猫就活着。一半对一半。概率取决于那个原子衰变或不衰变。
“按照我的理解,重点在于:单个原子的衰变是量子层面的事件,在被观测到之前不存在确定性的结果,但你无法进行观测,直到打开盒子去看猫是否活着,然而这个行为会造成一个出乎意料的后果。
“在你打开盒子之前,猫的生死处于不确定的状态下。它活着和死去的可能性是两个不同的波形,在盒子内互相叠加。薛定谔提出这个概念,是为了演示他认为量子理论有多么荒谬。”
德克起身走到窗口,想必不是为了那不值一提的风景——窗户俯瞰一座旧仓库,一位另类喜剧演员正在挥霍他极为丰厚的广告收入,将其改造为奢华公寓——而是因为他不忍心眼看着最后一块比萨消失。
“说得好,”德克说,“给你鼓掌!”
“但薛定谔和这个……这个侦探事务所有什么关系呢?”
“哦,这个嘛。唔,有几位研究者真的做了这个实验,但等他们打开盒子,却发现猫既不活也不死,而是彻底失踪了,他们叫我去调查。我推理出的结果是,没有发生任何稀奇的事情。猫受够了被反复关在盒子里,偶尔吃毒气,捞到第一个机会就跳窗逃跑了。多亏我想出办法,放了一碟牛奶在窗台上,用哄骗的声音叫‘伯妮斯’——那只猫叫伯妮斯,你要明白——”
“呃,你等一等——”理查德说。
“——猫很快就回来了。非常简单的一个活儿,但在某些圈子里造成了特定的印象,很快事情就起了连锁反应,累积起来变成你眼前这个欣欣向荣的事业。”
“等一等,你等一等。”理查德猛拍桌子。
“怎么?”德克一脸无辜地问他。
“喂,德克,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了,”理查德认真地说,“好吧。你说有人做了这个实验。胡扯。‘薛定谔的猫’不是真正的实验。只是一个用来讨论问题的设想。你不可能在现实中这么做。”
德克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哦,是吗?”他最后说,“为什么不可能?”
“呃,你无法证明任何东西。这个概念的重点就是在观测前思考一下会发生什么。不看就不可能知道盒子里在发生什么,你只要一看,波包就会坍塌,概率确定下来。这个实验是自我反证的。完全没有意义。”
“就你说的这些而言,你当然没错。”德克答道,回到座位上。他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在桌上顿了几下,俯身越过写字台,用过滤嘴指着理查德。
“但你想象一下,”他继续道,“假如在实验中引入一名特异功能者,他有透视能力——不需要打开盒子就能确定猫的健康情况。或者这个人与猫之间有着某种古怪的通感能力。然后会怎样?能不能让我们进一步洞察量子物理的奥秘?”
“他们想这么做?”
“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德克,这完全是胡扯。”
德克挑衅地挑起眉毛。
“好吧,好吧,”理查德举起双手,“暂且顺着这个思路想一想好了。就算我接受——当然我一秒钟也不可能接受——透视能力有着任何现实可能性,也无法改变这个实验本质上的无法实现性。如我所说,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观测前盒子里发生了什么。如何观测并不重要,无论你是用眼睛看还是——呃,假如你非要坚持——用心灵看。透视能力假如确实存在,它也只是另一种看盒子里在发生什么的手段;透视能力假如不存在,那就和这个话题毫无关系了。”
“重点在于,呃,你对透视能力的看法……”
“咦,是吗?你对透视能力有什么看法?考虑到你的过往,我很想知道。”
德克拿着香烟又在桌上顿了顿,眯起眼睛望着理查德。
一段漫长而深刻的沉默,只有模糊的法语叫声打破寂静。
“我还是长久以来的那个看法。”德克最后说。
“也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