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行,反正你刚才干的事、说的这些话,我都录下来了。我打算把你的个人信息和所作所为在网上公布一下——当然,就在这儿跟你说说,我不会承认是我发布的。然后呢,自然会有一群人人肉你,你被人肉了之后,自然会牵连你的父母、家人和朋友。你确实没犯法,但你要能承受这些的话,就什么也不用告诉我。”
威胁之下,他松了口。他说他和那两个“志愿者”就是交易关系:“之前他们俩在领养中心工作时,我们合力把狗搞出来。我虐完或虐死之后,他们就拿去卖掉。后来他们俩被开除了,就到处抓狗。我为了虐狗,就给他们点儿钱,让他们送一些狗到我这儿来,我虐完,他们再拿去卖。这等于他们多赚一份钱,他们当然愿意!”
我点头:“你有那两个‘志愿者’盗卖狗的证据吗?”
陶涛说:“没有,我们都是当面现金交易,其他时候从不谈论狗的事情。”
又问了几个问题,我让陶涛走了,告诉他明天把那俩人约出来,否则就把他的信息上传到网上。
在和周庸把拉布拉多送往宠物医院的路上,周庸问我:“徐哥,就这么放过这孙子?”
我说:“哪能,咱等查明那两个再一起收拾。”
周庸疑惑:“怎么收拾他啊?虐狗也不违法。啊,我知道了,把他信息挂网上!”
我说:“不是,只要我们能查明那两个人盗狗的证据,就能根据刚才的录音证明,他明知对方盗狗还购买,这属于购买赃物,可以判刑。”
第二天晚上,陶涛用交订金的借口约出了那两个人。他们拿完钱后就开车走了,我和周庸在后面开车跟上。在西郊一个别墅区,面包车停下了。两个人下了车,翻墙进了一栋有独立小院的别墅,面包车就停在它的外面。
我和周庸也远远停下车,熄了火,院里面传来一阵狗叫声。过了一会儿,那俩“志愿者”抬着一只袋子从不高的围墙里翻了出来。我和周庸拿手机录下这些,等着他们把袋子放进面包车里,开出了小区,我和周庸打火跟上,结果他们出门就上了高速公路。
周庸:“徐哥,这俩孙子真喜欢走高速啊!”
我们一路不开远光灯,不远不近地跟着,从高速公路到了西郊。他们在一栋库房停下,下车,跟两个看门的库管打了个招呼,抬出了十几只狗,放在地上,又开始一只只往库房里抬。
开夜车注意安全,不要疲劳驾驶
这些狗里,有流浪狗,也有许多宠物狗,有一个像吴悠一样心急如焚的主人,在到处张贴寻狗启事,求人转发朋友圈找狗,茶饭不思地等着它们回家——然而它们再也回不去了。
周庸:“徐哥,看来他们不只两个人啊。”
我说:“可能是一个盗狗团伙,而且手里还有弩之类的违禁武器。这次可能有点危险,咱们得抉择下是否接着查。”
周庸拿起手机:“接着查啊,吴悠现在一天问我一遍她的狗有没有消息,我们最后总得给人个交代吧。”
周庸趁他们往库房里抬狗的时候,下车凑过去,偷偷爬上了面包车,又趁他们下次搬狗时偷偷跑了回来。
周庸关上车门:“徐哥,车里就剩下他们从别墅偷出来的袋子,我解开一看,里面是一只四肢和嘴被绑着的藏獒。”
过了一会儿,俩人搬完了,和看管库房的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周庸:“徐哥,咱是跟着他还是去那库房里探探?”
我说:“咱先跟着他吧,库房在这儿跑不了。咱先看看他们把藏獒送哪儿去,看来这种价格偏高的狗他们另有用处,我们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吴悠的罗威纳。”
两个人搬完狗,上车开走,我和周庸跟上。没开出去多远,面包车停在了一个建得古色古香的大院门口。两个人下车,抬着装藏獒的麻袋进了这个庄园。这个大院门口停了许多豪车,甚至有劳斯莱斯和法拉利恩佐。而且不断有车开过来,停在门口,下车进去,门口还有人接待。
周庸:“徐哥,这应该是一开放场所。”
我点头:“下去看看。”
我和周庸也把车开到了大院门口,下车向门口走去。一个服务员走过来:“二位好,今天是来玩一把的?”我说是。
他点点头:“您能出示一下资产证明吗?”
我让周庸打开一家银行的App给服务员看了一下他的存款,实时数字314309.92。他看完之后领着我们俩往里走,穿过前面的两间屋子,到了一个用铁丝圈起来的篮球场大的场地。
在里面,一只罗威纳和一只比特正在拼命地相互撕咬。最后比特咬住了罗威纳的脖子,任凭对方如何攻击自己,也不松开。终于罗威纳失去了力气,缓缓地倒在地上。
这时,带我们进来的服务员在我们旁边说:“今晚还有七场比赛,最多五串一,也可以押单场,单笔下注五万元,最高五十万元。筹码兑换处在您的右前方,水吧在兑换处旁边,祝两位今晚玩得愉快。”说完,他转身离去。
周庸转头看我:“徐哥,这是……”
我点点头:“这是一家地下赌狗场。还有,你看看那条罗威纳,像不像吴悠丢了的那条?”
14
有人高空扔狗,砸在夜跑姑娘的脚边(下)
在从事夜行者这份职业后,我遇见过许多令我不舒服的东西以及人——恋童癖收藏的录像、更衣室内的直播摄像头、被故意弄残的乞丐、毫无人性的器官贩子。这些令我不舒服的东西和人有个共同点:都发生在我的同类——人的身上。只有一次很特别,与人毫无关系,是关于狗的。
2016年7月的一天,我和周庸走进西郊一个冷库,里面非常大,狗的尸体数以百计地堆积在一起,也有散乱地扔在地上的。最大的一堆,密密麻麻堆成了一座尸山。我和周庸迈过地上零散的狗尸,走过去观看,里面有不知名的土狗,也有哈士奇、金毛、阿拉斯加这种常见的狗。从种类上来讲,这里可能比狗市的还多——除了这里的所有狗都死了,它们被冻着,但即使被冻着,也能闻见一股腥臭味。
有许多狗尸都睁着眼,不管你走到什么角度去看,都觉得它在看着你。我从此了解了一件事:死不瞑目的,不一定只有人。
我进到这家冷库的原因,还得从虐狗的案子说起。
7月17日,我收到一个求助人王津的消息,说在燕市祥龙区温馨家园有虐狗事件发生。小狗从高楼被扔下,大狗被用铁丝穿起来,手段十分残忍。同时我还收到了另一个人吴悠的消息,说她养的罗威纳丢了。巧的是,这两个姑娘住得仅一街之隔。
我在犹豫要不要查这件案子时,周庸提议说我们应该为信任我们的人做点什么。
于是我开始追查虐狗案。查到了虐狗的陶涛,查到了两个假的“燕市小动物保护协会”的义工在给他送狗,好让他施虐。而这些狗,大多是从狗主人那儿偷来的,或从领养中心骗取的。除此之外,这些人还将捕捉到的流浪狗和盗取的狗,卖给狗肉馆。
我和我的助手周庸,一直在追踪这些人。一天晚上,他们在西郊别墅区盗取了一只藏獒,我们开车跟着他们,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中式大院。然后我发现这是一家地下斗狗场。
我对地下斗狗场还是有些了解的。四年前,我曾跟着老金调查过一家燕市的斗狗场,那家斗狗场被曝光后很快就查封了。
那时燕市的斗狗产业刚刚起步,还处于使小阴招的阶段。比如给狗注射兴奋剂,让战斗力更强。再比如在赛前给狗身上涂抹丁卡因盐酸盐、利多卡因之类的麻醉药,别的狗在咬了之后就会失去战斗力。后来为了杜绝这些行为,参加比赛的斗狗都会提前八小时被放到庄家那儿,单独关起来,行话叫“封狗”。
但这家斗狗场,和之前的那家有些区别。我和周庸跟一个刚赢了钱的大哥搭话(这种处于高兴状态的人比较容易说话),他觉得最大的不一样,就是庄家。
我提起四年前被封的那家赌狗场,他也知道:“当年那家太乱了。在那儿赌狗,临上场检查清理一遍都没用,防不胜防,狗的主人总有一百种小手段,没法赌。庄家也就是开个盘,赚赚提成,出事也不爱管。这边正规多了,庄家真管事啊!”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低了点:“前几天有个狗主人,封狗结束后,临上台前,把针藏在手心里,假装摸狗给打了兴奋剂,被庄家发现了。然后这个人就再没出现过,但他的狗还在,就是现在场上那只比特。”
和大哥聊了一会儿,他又去下注了,周庸问我:“徐哥,至于吗?给狗用了针兴奋剂,就被人间蒸发了?”
我说:“其实和狗没什么关系,斗狗的重点在赌不在斗。这种赌博一般由庄家牵头,设下奖金,联系斗犬的主人,再设盘让观众参与赌博,奖金和庄家所得皆从赌资中抽成。但庄家赚钱可不靠抽成,那太少了,赚不了多少。这些狗赛前八小时都在庄家手里,完全可以根据下注情况对参赛狗做点什么,让下注少的一方获胜,或者干脆私下直接参与赌局,那大头就都是庄家的。所以一旦情况不在控制内,就有可能造成庄家损失,夺人钱财,这仇恨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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