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奴把素绢沾了水,轻轻地擦拭着叶景印脖子上的伤。他脖颈处赫然一枚五指印,又因断臂指甲颇长,划出了几道血口子。
“可千万不能让二夫人看见啊。”芸奴担忧地说,“不然她又该担心了。”
“不妨,我命人回过母亲,说这几日要打理粮店生意,无法过去请安。”叶景印倒是毫不在意,任由她为自己涂药。
“这就是你莽撞的下场。”白谨嘉摇着扇子,语带嘲讽,“要不是令兄及时赶到,你也要变成一地碎尸了。”
叶景印不满地瞥了她一眼:“我以为不过是寻常小贼,哪里知道竟是妖物?就算知道,我见妖物害人,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与你相识数月,你别无长处,也就胆子够大。”白谨嘉笑容可掬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这个笑容让人心底生寒,俊美的术士道:“不知你有没有胆量助我捕蛇呢?”
叶景印松了口气:“只要白兄发话,我义不容辞。”
“先别急着答应。若你知道我要你做什么,或许你就没这么爽快了。”白谨嘉凑到他面前,那张脸太过俊美,她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桂花香味,芬芳扑鼻,叶景印不由得心跳加快,脸色酡红,随口答道:“为民除害,当勇不畏死。”
白谨嘉笑得更加邪魅:“那么,当饵呢?”
叶景印愣住:“饵?”
芸奴手一抖,素绢手帕跌落在地:“白公子,怎么能让二公子去当饵?还是让我去吧。”
叶景印朝胸脯一拍:“不就是当饵吗?有什么好怕的,我去!”
“二公子。”芸奴急道,“不可以啊,太危险了。”叶景印举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连这点儿胆量也没有,不是叫白兄把我看扁了?谁都不许再劝,说吧,白兄,你要我怎么做?”
他一脸大义凛然,连白谨嘉都不得不在心中写下一个“服”字:“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又转头对芸奴道,“芸娘子,你就不要再劝了。就算你信不过叶兄的胆量,也要信得过你我二人的本事。”
芸奴还想说什么,叶景印将脸一板:“怎么,芸奴,你是要劝我当个贪生怕死的无义之辈吗?”
芸奴闻言,到了嘴边的话不得又不吞回去。叶景印抬起下巴,笑道:“人这一辈子,不过匆匆百年,庸庸碌碌空活百岁,还不如在年轻时做些疯狂的事,就算死了,也不枉到这人世间走上一遭。”
这一通话,他说得荡气回肠,听得芸奴又敬又佩,不再相劝,只在心中暗暗立誓,一定要保得公子周全。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月牙儿却在心里嘀咕,早就听说有钱人喜欢找刺激,果然如此,像我们这些日夜奔波于生计之人,哪里有这个胆量呢?我若是死了,我一家人就要喝西北风了。
“白兄,现在屏风没了,又找不到云游道士,你有什么办法能将巨蛇引出来?”叶景印脖子上的伤口已处理妥当,用玉箸拨动青铜香炉里的龙涎香,“我这个饵,你打算如何用?”
白谨嘉笑了笑,正要开口,忽然门如雷响,临安府的衙役急匆匆地跑进来:“白公子,可算找到你了,曹大郎在牢里闹着要见你。”
“哦?所为何事?”
“他说,他想起王五娘是谁了。”
“王五娘是咱们那儿的一个神仙。”狱里的曹大郎说,“我是永顺州人,我们邻村就有一座王五娘庙。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流经村子的无静河中有条大蛇作祟,每年都要吃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若不然便在水底翻滚,卷起巨浪,将村子淹没。县令没有办法,只好下了道命令,谁家愿意将女儿献出来,就赏金子一百两。一百两金子,那些庄稼汉哪怕耕种一辈子都挣不到,村人们心动了。村里有一户姓王的人家,主人想要个儿子,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王老汉想娶个妾,又没有钱,便将自己最小的女儿——王五娘献了出去,王五娘不像别的女孩,毫不畏惧,偷偷在袖子里藏了一把刀。三月三那天,县令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王五娘扔进了河中,没过多久,河面泛起一层红色,将整条河都染红了。之后那条蛇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人们都说,是王五娘杀了巨蛇,便给她立了一座庙。”曹大郎扑到栏杆上,睁大眼睛说,“我小时候到那庙里去时,记得神像背后就有一扇屏风!”
白谨嘉的眸中忽然迸出一道光来,她抚掌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芸奴和叶景印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转头对衙役说:“请转告府尹大人,三日之内,我必将那巨蛇擒来。”
回到别院门前,叶景印忍不住问:“你夸下这等海口,若是擒不来,又该如何?”
“擒不来时再说,如今自然要有信心。”白谨嘉看了看天色,苍穹灰暗,已是戌时,“时间不多了,我准备的东西也该到了。”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人一马疾驰而来,急促的马蹄声踏着鼓点,溅起黄土,到院门前时骑马人忽然一拉马缰,马匹直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借着月光,芸奴才看清,骑马人披着一个带兜帽的斗篷,将身子和脸都遮了个严严实实。白谨嘉什么话也不说,从怀里掏出一张钱引,递给骑马人,骑马人看也不看便塞进怀中,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包牛皮纸包好的东西。芸奴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几欲呕吐。
白谨嘉接过纸包,骑马人将马头一拉,又疾驰而去,来去如风,仿佛从未出现过。叶景印忍不住问:“那人是谁?”
“生意人。”白谨嘉掂了掂手里的东西,“术士都喜欢找他买东西,他也总能找到一些稀世之物,只要你付得起价钱。至于他是谁,没有人知道。好了,闲话少说,得赶紧准备。”
叶景印没想到自己做饵,首先要经历一场恶心。
纸包里是一团漆黑如墨、像泥巴一样恶心的膏,白谨嘉让他脱光衣服,露出雪白的身子来,然后再让月牙儿和芸奴将黑膏全都涂抹在他的身上。两个少女哪里见过男人的裸体,都羞红了脸,连眼睛都不敢睁,半闭着替他抹。
那黑膏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臭得他差点儿把隔夜的晚饭都吐出来。问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臭?”
白谨嘉站在屋外,背对着门仰望夜空:“这是用很多珍贵的药材熬制而成,但里面加了一点儿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断臂上的一块肉和卫二郎的血。”
叶景印脸色一白,侧过头来就吐,慌得芸奴赶忙拿了痰盂来接。他在屋内吐得天昏地暗,白谨嘉却在门外笑得没心没肺,待他吐完,苦着脸说:“我看不等被蛇吞了,我就已经被熏死了。”
“你连死都不怕,怕什么脏?”白谨嘉微微侧过脸,“芸娘子,涂完了药膏,只能穿一件中衣中裤,你去备好。”
叶景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下我不被熏死,也要被冻死了。”
白谨嘉笑得阴险:“冻的时候还没到呢。”
混账!当叶景印吊在井中时,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句。此时一根碗口粗的梨花木横在水井井口,他则抱着木头,悬挂于井中,井底的寒气弥漫上来,冻得他骨头生寒,一双脚麻木得抬都抬不起来。
芸奴躲在暗处,忧心地问身旁的白谨嘉:“白公子,井内寒气重,不如我过去给二公子施个暖身咒吧?”
“不可,若施了咒语,蛇就不会来了。”
芸奴忧心如焚,却也只能忍着。一直到了子时,叶景印连双手都开始麻木,心中不禁忐忑,巨蛇会来吗?若半个时辰之内巨蛇还没有来,他就再也撑不住了。
脚下忽然传来一声水响,他心头一震,仿佛平地里起了惊雷,从井底弥漫上来的寒意越来越重,在这升腾的寒气之中,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也在慢慢地爬上来,很慢很慢,却目标明确。
双腿猛地一紧,叶景印不由得喊出声来,他低下头,看见一条巨蛇正将自己的双腿往肚子里咽,那双蛇眼宛如两盏鬼灯笼,在这寒气逼人的井里显得更加可怖。
听到他的叫喊,白谨嘉和芸奴心中一惊,快步跑过去,俊美的术士将早已准备好的短匕扔向大蛇,短匕上涂了些药膏,竟然能够刺进了铁壁一般的蛇皮。巨蛇吃痛,放开叶景印,往井内退去。白谨嘉抓住二公子的胳膊,将他拉了上来,扔给芸奴,然后伸手在井沿上一撑,纵身跳了下去。
“白兄!”叶景印追到井边,只看到空荡荡黑漆漆的井底和冷得刺骨的井壁。
“二公子,你没事吧?”芸奴扶住他,看着他眼中担忧的神态,芸奴心中似有所悟,却没有往深处继续想,只是轻轻地说:“公子,我们快回屋去,一来给你暖暖身子,二来白公子还需要我们。”
花,满目的红花,就像传说中的火照之路。
白谨嘉站在花丛中,红花极美,有一种妖异的吸引力,仿佛能吸走灵魂。她俯下身,想摘下一朵,但手却生生停在半空,又缩了回来。
不,这些不是花。只要集中精力,就能看清楚它们的本相,它们是手臂,人的手臂,数千只,数万只手臂。它们被插在泥土中,苍白的手掌无助地伸向天空,仿佛要从天空中抓住些什么,但什么都抓不到,因为,它们已经是死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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