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尸体会在死亡后三四个小时才开始释放尸臭味,只有有了尸臭味,才能吸引苍蝇。”我抬腕看表说,“我们可以去车里睡三四个小时,然后再把纸箱扔进河里。”
大家因为连续干活加上惊吓,都已经很疲倦了,爬上勘查车不久就鼾声四起。尤其是我、大宝和林涛,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了,直到陈诗羽使劲地摇晃我们,我们才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差不多了,这都五个小时了。”陈诗羽说。
我点点头,示意大家下车,先是把纸箱抛进河里,然后坐着派出所的冲锋舟,慢慢地、远远地跟在纸箱的后面。
“嘿,真有趣。”大宝说,“这纸箱果真不沉啊,而且和案发纸箱吃水的位置也差不多。”
“那当然了,高度模拟啊。”林涛说。
“神奇。”大宝说,“为什么一头死猪进水都不沉,我一进水就沉得贼快。”
“那有什么关系。”林涛说,“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你沉下去的话,过上那么两天,你就一定能浮上来了。”
陈诗羽又是扑哧一笑,程子砚则没听太明白。
大宝捶了林涛一下说:“滚蛋。”
“看这纸箱吸水的速度,没有五六个小时怕是做不到啊。”我皱着眉头用望远镜看着纸箱。
“啊?那么久!”大宝说,“来来来,哥几个,反正也没事,我们掼蛋吧。我就不信了,最近我掼蛋老是输,就是抓不到大小鬼。他们都说我是干法医的,所以大小鬼都得绕着走。”
虽然古代的仵作并不是法医,他们只负责清洗尸体和汇报伤情,由县丞等官吏来负责统计、分析,做出判断,但是因为仵作长期接触尸体,被古人们认为会辟邪。古人有一种风俗,就是孩子“中邪”的话,就会拜仵作为干爹,以赶跑邪气。所以大宝的论点还真是有历史依据的。
就这样,他们几个人打了五个小时扑克,而我在船头硬是看了五个小时。这五个小时,我都用DV进行了全程录像。
侦查实验都是要进行录像的,因为侦查实验的结果要写入侦查卷宗,而这些录像都会成为后期的法庭证据。
“来看看,是不是差不多了?”我喊来林涛。
为了方便观察,林涛已经在纸箱上用红笔标出了纸箱吸水的浸水线。林涛接过我的望远镜说:“嗯,水线应该是刚刚好,苍蝇的附着也差不多。”
“那就这样了。”我看了看手机上的GPS数据说,“时间是五个小时,距离是,嗯,大概六公里。”
“距离发现点六公里的上游,是龙田镇。”熟悉地形的派出所民警说,“不会错,即便有两公里的误差,都不会错。”
“行了,麻烦你把这头功勋猪给埋了吧。”我高兴地说。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宝又是一副虔诚的模样,“入土为安吧,你不用变成便便了。”
省会城市毕竟是省会城市,辖区派出所对于龙田镇的出租屋情况比较了解。经过程子砚和市局情报部门的研判,判断出姚丽丽可能纠集了十余名传销分子潜藏在龙田镇福田小区的一处四室一厅的房屋之内。
在赵其国局长的亲自指挥下,当天夜里,警方就把十余名正在睡梦之中的传销分子全部抓获归案。这一举动不仅极速破获了龙番河浮尸案,而且破获了一起传销案件。
最关键的,这一举动更是增强了龙番刑警的自信心,对于之前四起未破获的案件侦破工作,有了极大的心理促进作用。
在抓获一帮传销分子的同时,我们勘查一组会同龙番市局的刑事技术部门立即对传销窝点进行了搜查。经过搜查,我们找到了和推断的致伤工具形态一致的藤条,直径确实是三厘米。我们还找到了沾有水泥的手套,以及黏附有血迹的卫生纸。另外,在一堆闲置的男式衣物里,我们找到了死者的身份证。
死者叫裴培,男,二十六岁,南和省人。经过对死者的外围调查发现,裴培自小父母双亡,由爷爷奶奶带大。在他十八岁那年,爷爷奶奶双双去世,没有上过学的他就此成为了一名流浪少年。为了生计,他甚至出卖肉体,成为一名男妓。可是在他二十岁那年,他发现自己染上了艾滋病。还有些良心的裴培于是放弃了自己的职业,来到龙番市找起了工作。最后被刚刚刑满释放的姚丽丽忽悠加入了传销组织,开始传销活动。
案发前一天,因为裴培多次未完成传销任务,被姚丽丽实施“家法”。一是禁止进食,二是任由其他传销人员鞭笞。
在裴培被要求脱去上衣的时候,姚丽丽发现了他后背多处皮肤溃疡面,还流着脓液。虽然姚丽丽不具备医学知识,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多半是传染病。有了传染病,还和这么多人吃、喝、住在一起,姚丽丽一干人等气不打一处来。
在长达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里,十几个人轮番用藤条殴打裴培,直到裴培倒地不起,还在接受着殴打。
后来是其中一个传销人员发现了异常,去试探裴培的鼻息,那时他早已气息全无了。慌乱之下,传销人员们把尸体装进大纸箱内,准备抛尸。
在装尸的时候,因为手忙脚乱,一名传销人员的手肘戳击到了姚丽丽的鼻子,导致她鼻腔出血,血液也就因此滴落到了纸箱之内,给侦查员们留下了让她服法的证据。
在装好尸体之后,传销人员们开始商量如何处理尸体。因为他们没有交通工具,所以选择天黑之时,把纸箱抛入龙番河便成为最好的选择。只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一个装有一百多斤尸体的纸盒,在进入河水之后,并不会沉没,反而会在河面上漂流。
姚丽丽说,如果她亲自参与抛尸,尸体至少不会这么早被发现。
两名抛尸的传销人员在河堤之上抛下尸体的时候,立即就后悔了。当他们看见纸箱随河水流走的时候,只能捶胸顿足。
可是,从河堤之上跳下水去,把纸箱拖回来,他们也不敢。一来,水性并不太好,不敢冒这个生命危险,二来,裴培有传染病,他们搬纸箱的时候都小心地戴上了手套。因此更不敢去打捞那个湿漉漉的纸箱,生怕被传染。
想来想去,他们认为,裴培的身份证件都还在窝点里藏着,而且裴培还是个无亲无故、无人关心的孤儿,所以警察即便发现了尸体,也不容易找得到尸源。既然这样,他们决定对严酷的姚丽丽隐瞒纸箱漂浮在河面上的情况,导致整个传销窝点并没有引起警觉,也没有来得及临时迁移。
因为裴培的死,整个传销团伙都是一夜没睡。等两名抛尸的传销分子回来报了平安之后,大家的心才都放进了肚子里。人死了没多大关系,干活才是重要的。所以整个传销团伙又干了一天一夜的活儿,才踏实地睡觉。
只有抛尸的两名传销分子睡不着,他们虽然在互相安慰着对方,但是谁都放心不下。到最后,甚至开始商量,如何在天亮之前逃离这个传销窝点,以便躲避责任。
可没想到,警察并没有等到天亮就开始收网,十余名传销分子被一网打尽。
直到被押进审讯室,这两名负责抛尸的传销分子还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甚至在讯问的过程中还只承认传销的事实,对杀人抛尸的情况避而不谈。
但是在铁的事实、铁的证据面前,这一帮十几个人的传销团伙所有成员,都最终对殴打致人死亡的事实供认不讳了。
“传销确实很可恶。”大宝说,“我家楼上前不久还被捣毁了一个传销团伙,那个房子都被禁租两个月呢。”
“是啊,限制人身自由、坑蒙拐骗,多少老百姓因为传销上当受骗了!”陈诗羽附和道。
“即便是现在不限制人身自由、不上大课洗脑的新型传销,也一样非常可恶。”我说,“骗子就是骗子,再怎么更换面目,都掩盖不了是骗子的事实。”
“嘿,这天怎么又下雨了?”程子砚伸手接住落下来的雨点说,“今年雨水真多。”
“我也怕下雨,下雨出现场太痛苦了。”林涛说,“淋雨是小事,这衣服、鞋子可受不了。”
“大旱之后必有大涝。”我说,“希望今年别发大水,下下雨倒是没事。我反正是不怕下雨出现场的,至少凉快。”
在大家惊恐的眼神当中,我的手机果真再次应景地响了起来。
第九案雨中的木乃伊
在不幸的源头,总有一桩意外。
——让·波德里亚
1.
“秦爸爸,我真是服了你了,要不要这么灵验?”韩亮一打方向,把车头对准开往高速路口的大路,说,“咱们可是好些天都没有休息好了!这时候再来命案,是不是得要了我们全组人的小命啊?”
“别啊,我的小命硬得很。”大宝舔着嘴唇,说,“出勘现场,不长痔疮!”
我把刚刚挂断的手机揣到口袋里,尴尬地挠挠头,说:“说啥也没用,不如抓紧时间在车上睡一觉。等我们到了,韩亮不用去现场了,就在车里对付一下。这不一定是命案,不一定。”
“求你了。”林涛说,“你可就闭嘴吧,你还不知道你的乌鸦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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