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静右侧的颈部皮肤上有两条浅表的划痕,很显然,这是用锐器形成的威逼伤。在威逼伤的下方,有一个剟开的创口,大约有四厘米宽。创角一钝一锐,形成这个创口的工具是宽四厘米的单刃刺器。
曹静左侧的颈部皮肤上,有一处较小的创口,大约一厘米宽。创角都是锐利的,形成这个创口的工具是宽一厘米的双刃刺器。
虽然看起来是两种工具,但是在我们分离开死者的颈部组织后,发现另有玄机。
我切开曹静的颈部皮肤,皮下肌肉没有明显出血。我把颈部左右各三条肌肉逐层分离开来,掀起后,暴露出了气管和食管。死者的气管和食管已经完全离断了,断裂面非常整齐。我们把死者的颈部软组织按解剖位置掀开以后,发现颈部左右两处创口是连通的。不仅仅是连通的,而且中间的软组织都是被整齐切断,创道就只有那么一条。
我们法医知道,对人体刺击两刀,只形成一条创道是很难做到的。所以,唯一能解释曹静颈部创道的,就是一刀贯穿了她的颈部。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景,一把匕首从颈部右侧刺入,贯穿了颈部,从左侧出来,不由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你分析得有道理。”丽桥市公安局的吴法医说,“之所以两侧的创口形态不一致,是由致伤的匕首形态决定的。”
“是啊。”我说,“这是一把单刃匕首,但是刀尖的部分是双刃的。匕首刺入后,在刺入口形成了单刃的损伤,在刺出口形成了双刃的。我们知道了刺入、刺出口的宽度,以及创道的长度,基本就可以把匕首画出来了。”
我正准备让在一旁的韩亮帮忙画出来,没想到他已经拿着一张白纸展示给我们看。一把匕首的形状已经出来了。
“你送去专案组,让他们先查这种模样的匕首。”我对韩亮说。
“左右颈动脉都断了,这一刀够毒的。”吴法医用止血钳夹起颈动脉的两头断端,让技术员拍照固定。
“现场那么多血,我估计也就是颈动脉破裂才会有的。”我说。
因为失血,尸体的皮肤变得苍白,尸斑也很浅淡看不清楚。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情况,尸体肢体上的损伤才被我们发现了。
尸体的双侧肩膀都有轻微的皮下出血,双手腕也有环形的皮下出血伴表皮剥脱。法医们都知道,这是非常典型的约束伤。因为肩部有衣服衬垫,所以看不出擦伤。但是裸露的手腕部都出现了擦伤,说明控制、约束死者的人,应该戴了手套。只有硬质纱布手套的作用,才能在皮肤上留下擦伤,如果只是皮肤对皮肤是很难留下擦伤的。
“我见过双侧手腕的约束伤,但腕部、肩膀都有约束伤的情况,还是挺少见的。”吴法医说。
我点点头说:“这个约束伤不是典型的约束伤,但是却有典型的含义。杀人案件一人作案较多,所以约束伤仅仅在腕部。这种肩膀也有、腕部也有的,显然是两人作案。”
“哦,我明白了。”吴法医说,“是两个人,每个人都是一手抓住被害人的手腕,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所以就形成了四处约束伤。”
“结合现场情况看,”我说,“应该是有两个人控制住她,让她处于跪姿。但是,脖子上的威逼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要么有第三个人。”吴法医说,“要么就是先用匕首形成威逼伤,再用约束手法让被害人跪着。”
我点头认可。
按照师父的要求,尸体上所有的损伤必须切开查看内部。所以,我先是用手术刀切开死者腕部。仅仅是皮下出血,并没有其他损伤。但是当我切开曹静的肩膀皮肤后,发现有异常。
她的右侧肩关节的位置不对。
之前因为尸体尸僵形成,我们看不出关节的异常,但是一切开,发现她的右侧肩关节脱位了。
“这该有多大的约束力啊!”吴法医说,“肩关节有那么多粗壮韧带的保护,不容易脱位的。”
“再大的约束力,也不会导致肩关节的脱位。”我说,“肩关节脱位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猛然间的暴力,而且是死者的拼命挣扎和凶手的用力约束共同作用才能形成。”
“猛然间?”吴法医说,“可是整个约束和威逼的过程都不复杂,怎么会有猛然间的反抗和约束呢?”
“这个不好说。”我沉吟道,“看看其他的部位吧。”
我们对尸体进行了系统解剖,死者是在末次进餐后五个小时左右死亡的,和报警人提供的情况也相符。其他的解剖检验都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其他线索被发现。
3.
我们组解剖完成后,大宝他们组也同时完成了。解剖一个成人比解剖一个婴儿要复杂得多,之所以速度差不多,我觉得也是因为他们要承担巨大的心理压力,才能对一个婴儿下刀。
我见天色已晚,婴儿的死因我也估计的八九不离十了,所以没有碰头,就直接带领法医组赶往专案组,和林涛的痕迹检验组、程子砚的视频侦查组以及陈诗羽的外围搜查组会合。
这个案件看起来很难,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们所有组的工作都汇合在一起,一定会有侦破线索出现的。
抱着期盼的心,我们到达了专案组。
我最先把我们组的尸检情况向专案组进行了汇报,大宝接着也汇报了婴儿死亡的情况。
婴儿的身上没有刀伤,也没有约束伤,只有口鼻的黏膜有片状出血,牙龈也有出血,尿不湿是干净的。婴儿是被人用手捂压住口鼻腔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的。因为婴儿的皮肤嫩,而死者的口鼻部皮肤没有任何擦伤,所以实施犯罪的人没有戴手套,是徒手的。从婴儿胃内的奶来看,应该是刚刚喝了一些奶。
林涛的勘查很快证实了我的分析。通过艰难的现场勘查,林涛在地面上勉强找到了四种鞋底花纹。因为现场地面凸凹不平,无法提取到完整的鞋印,无法分析鞋印的种类、长度和磨损情况。但林涛没有放弃,硬是找出了一些小片状的鞋印片段。这些片段虽然没有比对认定同一的价值,但是至少可以证明是哪类鞋底花纹。比如,曹静的拖鞋花纹就是其中之一。根据林涛提取的花纹来分析,现场应该进入了三个人。
从对曹静尸体的检验情况来看,林涛的结论应该是正确的。
除此之外,林涛还在卧室、书房被翻动的柜门上,大门内拉手上,提取到了几枚血手套印。
“那现场的女式挎包什么情况?”我问。
林涛说:“挎包里有一些钥匙什么的,还有个钱包,钱包被打开了,没有现金了。但是包上没有血。”
“根据石远征叙述,包里应该有千元左右的现金。”侦查员说。
“石远征恢复神志了?”我连忙问道,“那他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呢?比如,曹静是母乳喂养吗?他家里还剩多少奶粉?”
“因为现场旁边有送奶粉的外卖,所以这一点我也问了。”侦查员说,“曹静没奶,一直喂牛奶和米糊,家里米糊没了,牛奶剩得也不多了。”
“对,就剩一个罐子底了。”林涛说。
“石远征出差了好几天,走之前忘了买。”侦查员说,“案发当天下午,石远征正在忙,曹静给她打了电话,问他在哪里买。因为以前都是石远征买好,石远征就说,自己明天会打电话给固定的那一个卖家送。不过,这个电话还没来得及打,石远征就收到他老婆的死讯了。”
“那就奇了。”我说,“如果这件事情只有夫妻两个知道,那么凶手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然后利用这一点骗开房门的?”
“巧合吧。”强局长说,“石远征说自己没有和任何人说过。曹静成天在家,也不出门,不玩手机,也不会和别人说。所以,只能是巧合了。”
“那现场钱包里的银行卡有翻动吗?”我问。
林涛摇摇头,说:“银行卡都是正常位置,不过钱包和卡片我都送技术室了,看能不能找得到指纹。”
“毛巾呢?”我问陈诗羽。
“找到了。”陈诗羽拿出一个塑料物证袋,里面装着一条蓝色的毛巾,“这是在离现场小区一百米外的公用厕所的男厕找到的。经石远征辨认,就是他的。”
“拿毛巾干吗?”大宝问。
“当然是擦拭身上的血迹。”我皱着眉头说。
“不,毛巾上没血。”陈诗羽说。
“啊?”这让我很是意外,我低头想了想,也没思路。不过一条毛巾并不能成为案件侦破的突破口,我们还得找其他的办法。
“我这边也是失望。”程子砚说,“小区门口有摄像头,但都是普通摄像头,加之小区路灯都坏了,所以连看个人影都很难。林科长让我找三人同行的影像,可是,这确实不具备条件。”
我皱眉不语。
一般我状态不好的时候,林涛就会自动补位。他看了看我,心领神会地说:“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不多,只有片段性的鞋底花纹。啊,不,等等。”
林涛的短信响了,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信心满满地说:“我刚刚收到消息,死者的挎包上提取到了非这一家三口的新鲜指纹,这是重大突破。我们不仅有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了,而且还有法庭证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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