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她……”
我无法克制开口的冲动。即使悠悠正扯着我的衣角,想阻止我说话。
“悠悠她才不是你的音乐盒!”
我的声音没入连绵的楼房山谷。在积雪的谷间,我的声音未曾回响就被雪吸收消逝。
仓卖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错,悠悠不再是我专有的作品。她成了我们大家的作品。现在正是将她的乐声散播世界的时候。”
“我们大家……?你在说什么?”
“对了……我必须让你弄清楚整件事。你能再听我聊往事吗??”不等我答话,仓卖继续道来。“我本来只是个工业技师,过着与音乐无缘的人生。我开始经手乐器,是在焚书的时势之下,音乐开始受到社会排斥的时候。黑市开始交易乐器,卖价异常高昂。优质的乐器原本就是天价。转入黑市以后,这门生意足以让人发大财。后来我以保护音乐与乐器的名目设立组织,然而我实际上的目的只是让乐器交易可以在台面上进行。这全是因为我发现乐器很值钱。”
“你就这么需要钱吗?”
“这还用说。活下去就需要钱。”
“那你说要为后世留下音乐的信念……”
“起初我当然也心怀高贵的信念来面对乐器。但在我来到四十后半,有天我1觉自己沉浸在丑陋的私欲之中。就连最初的信念,搞不好也成了欺骗自己的谎言。到头来我既不是高洁的音乐家也不是乐器工匠,我不过就是——一无所有的庸俗之辈。”
仓卖自嘲地笑了。那份笑容比任何话语都还精准地点出了他的人生。
我与悠悠紧紧相依,保护彼此免受他穷途末路的嘲讽,以及受风儿翻腾四散的雪片侵袭。“守护音乐,留下音乐……我要是不为自己准备生存理由就无法骄傲地活下去,或许我因此才会说谎。在我如此欺瞒自己的时候,我开始将谎言误认成信念。我太过向往高贵的气概,才会蒙骗自己。或许正因如此,悠悠清澈纯洁的心灵在我眼里看起来更美。”
老人朝远处眺望,宛如在回顾自己的人生。就在最后,他的视线落定在悠悠身上。
“仓卖先生,那你怎么看待卡利雍馆的日子?在这种海墟生活下去应该很不方便。你能忍受这种生活,难道不是因为你想保护逐渐失传音乐的信念没有一丝虚假?”
“我安身于海墟,是另有理由。”
“是为了隐藏谜晶。”复野开口。
“没错……我在走私乐器时发现了谜晶这玩意。据说那是失传的推理结晶。它远比乐器有价值,在这个时代具有重大意义。这是因为推理与音乐不同,已经失传了。我从得知谜晶的存在那刻起,终于找到自己该走的路。”
这里又有一名人生被谜晶打乱的人。说不定一切的起因,最终还是得归咎给谜晶。
“二十五年前当我取得谜晶时,我的价值观产生了大幅转变。谜晶的历史感动了我,让之前那些关于音乐与乐器的漂亮话都显得愚1无比。”仓卖在腿上摊开双手,注视的眼光就像在眺望铭刻于掌间的过去。“留下谜晶的人们心意深重无比。相较之下我所做所为只不过是自我满足,而我还没有他们的高洁情操。我的双手沾满了肮脏的私欲,我是堕落的。我缺乏的东西,或许就是清澈一如谜晶的无暇纯真。”
悲叹于世界的去向,走过人生风雨的男人,最终获得了方向。
那是名为谜晶的方向——
“我过往的人生都献给了失落之物。然而我终于领悟了。我们必须创造新事物,而非为失落喟叹。这正是我该做的事。”
老人的语气充满力量。
我多多少少可以理解仓卖的主张。因为他的诉求就跟我旅行的理由几乎相同。
纵使我不想承认,我们实际上都是受谜晶引导的同类。
仓卖与我之间到底有多少差异?若我们真有差异,那也只是人生耗费了多少时间,又剩余多少时间。他的人生经验远比我丰富,然而年迈的他来日不长。我为了追求推理而踏上旅程C仓卖呢?
“仓卖先生,你想追求什么?”我问。
仓卖默默地笑了。
那正是被检阅官亲手抹消之物。在从这个世界佚失的众多事物中,特别遭受否定的存在。“自从检阅局掌握实权,人们认为犯罪已被扑灭。但实际上呢?检阅局仅是封锁了真相。他们的作为,就是将所有情报握在自己手上,转变为对自身有利的情报再散播出去,强化控制的统治机制。犯罪被他们封印于黑暗之中。这说得上是真正的和平吗?能打破这个架构的东西不是钱。光是钱派不上任何用场。那权力呢?可是权力早就握在检阅局手上了。我们唯一可行的手段……就是进行颤覆检阅局的犯罪。我在卡利雍馆过着被音乐盒包围的生活,也是作为1备犯罪的掩护。从二十五年前开始,我的心弦不曾被犯罪以外的事触动。在我女儿死去的那晚也没有半分悲伤。在我得知女儿的死与犯罪相关时我甚至于有荣焉,因为我如愿以偿。”
天啊……
不。我跟这个人绝对不同。
“原来如此。”复野听了仓卖的告白仍维持冷静。“因此你利用了悠悠。”
“利用?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是培育。将她培育成改变世界的‘凶手’。”
“这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问道。
“她是高贵无比'奏响名为犯罪的乐曲的音乐盒。她就是——少女音乐盒。”
仓卖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让悠悠微启的双唇阵阵发颤。
“悠悠,你既不是人也不是音乐。你是‘凶手’。”
“悠悠是‘凶手’……?”
“没错。悠悠,我不是教过你那只右手的用法吗?那些机能当然不全是用来辅助日常生活。你的右手是义肢、是音乐盒,同时也是凶器。我教你的几个机能,是杀人的方式。”
悠悠摇头否定他可憎的话语。
我觉得自己终于了解老人的意图了。仓卖想让悠悠代替他,获得他没能获得的东西。
“我还有许多必须教导她的事……谁能料到少年检阅官竟然来到卡利雍馆。这真是天大的失算。我本以为这一天将会在很久的未来到访,岂知命运的时钟早了一步。都怪有人打小报告。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去告密……但悠悠还没完成。总之我必须让悠悠逃走。”
“你之前告诉我们那些放走悠悠的理由,全都是假的啊。”
“不是假的。我的确想让她远离检阅官。我只是跟你们隐瞒了一些真相。”仓卖不再流露笑意。“我不甘让悠悠离开我的掌心,然而我也觉得这反而是个试炼悠悠的好机会。只会窝在宅邸里听音乐,无法成长为‘凶手’。让她成为犯罪者遭受追捕应该不错……好在她去了本土就会被敌人包围。要是她轻易就被追兵逮捕,就表示悠悠不是那块料。要是她能逍遥法外到风波平息就及格了。”
我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悠悠时的情境。
当时我压根也没想到,悠悠背负这么残忍的命运。
“我处于随时可以了结事态的立场。我只要跟检阅官交出冰的谜晶,就能证明悠悠的无辜。我只要把拥有谜晶的罪行赖到时雨头上就好。我故意把谜晶放在塔里,就是为了方便嫁祸给平常会使用塔的他们。他们还有走私书籍的嫌疑,最适合背黑锅。若是谜晶是在塔里发现的,被烧毁的地方也仅限于塔。我打算等问题解决后前往本土迎接悠悠。然而出乎我意料的事态再度发生。悠悠才过一天就回到卡利雍馆。我原本还说了重话把她赶出去……事情有点不太对劲。至少悠悠本身不会选择回到卡利雍馆才对。克里斯,关于这点虽然也是你们推了她一把,我却不得不认为还有别的理由。不久后我听说牧野遇害,于是我明白了一切。”
仓卖的表情充满了自信,堪称是知晓一切的人才有的从容。
“是的——悠悠以“凶手”的身份回到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海墟发生的连续杀人案,凶手是悠悠。”
悠悠畏畏缩缩地后退一步,从我的身边离开。冰冷的空气钻进我与她之间。
“悠悠是凶手?这怎么可能!她可是跟我们一起回到这座海墟的。牧野先生则是在我们渡海前一晚遇害。当时悠悠可是跟我们一起待在本土喔?”
“她用了诡计。”
“诡计?”
“我曾经跟悠悠说过水底道路的事。除了她以外,没人知道水底道路。我判断她用水底道路前往本土,这也是我的原意。但我错了。悠悠没走水底道路。”
“那悠悠又是怎么去到本土的?”
“她搭了检阅官的船。”
“可是在悠悠离开以后,刈手他们检查时船都还在……”
“她不让检阅官发现她开船逃跑,特地等到检阅官来检查。之后再把船偷偷开走就成了。”启动那艘船不需要钥匙。只要有心,谁都能偷偷开走。然而悠悠真的有办法发勋船吗?“悠悠她自己大概只是想瞒过追兵吧。至少她当时应该没想过那艘船能用来制造不在场证明。悠悠搭上检阅官的船渡海后,在本土某处停船,往镇上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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