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两个惩教员谨慎一点,押石本添到九楼的厕所,就不会让他逃掉了。”小明心想。
沿着楼梯,小明找到二楼的事发现场,洗手间位于东翼楼梯转角,附近没有办公室或病房,环境相当冷清,小明心想难怪惩教人员会押石本添到这里如厕。洗手间没有警员驻守,小明猜想同僚搜证后就将现场解对,毕竟封锁这厕所对追捕石本添没有帮助。
洗手间比小明想像中略大一点,一边有三个厕格,另一边有一列尿槽,尿槽旁有一个长彤的洗涤槽。洗手闻入口没有门,采用的是以墙壁辽蔽入口的弯角设计,而入口正对着一扇偌大的窗户。
小明逐一检查厕格,仔细察看有没有他人错过了的蛛丝马迹。三个厕格中只有贴著修理告示的木门虚掩,他推开一看,只见马桶厕板脱落,水箱的冲水链子也断掉,除此之外跟其余两格没有分别。三个厕格里的墙壁上都镶有金属扶手,让行动不便的病人使用,但小明看了十分钟,也无法确认惩教人员把石本添锁在第二格还是第三格。小明本来猜洌,金属扶手上可能留下石本添慌忙解锁造成的刮痕,但他的想法落空了。
在厕格里一无所获,小明便转往窗前侦查。站在窗前,他发觉可以清楚看到J座大楼外的行车道,而他望向远处,估计石本添同党待机的位置应该约在三十公尺之外。他探头到窗外往下观察,窗缘距离地面约有四至五公尺,而窗子正下方有一道浅浅的石簷,左方有数根水管,只要小心一点,任何成年人也能利用它们顺利攀到下面,如果身子够好,说不定直接跃下也毫发无损。
小明在洗手间里逗留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可是没有看出丁点有用的线索。他灰心地离开洗手间,转到梯间打算回到S座,却突然忆起组长的话。
——“翻看医院所有监视器影片,找那长发男人的踪迹。”
为什么那个长发男人没有一起逃跑?
小明沿着楼梯往下走,发现在一楼和二楼之间有一扇窗户,可以看到跟洗手间视窗相同的景色。窗子镶有金属格子,小明用手摇了一下,格子文风不动,上面积了不少尘埃。他穿过梯间,通过一楼走廊,绕到洗手间窗子下方,花了约半分钟。
“如果我是那个共犯,为什么不一起坐车离开?”小明心想。“虽然他不能从梯间的视窗跳出去,但全力奔跑的话,加上这段三十公尺的距离,顶多只要二十秒。他是害怕驻院员警阻挠,尽量缩短行动时间吗?可是,他们手上连冲锋枪也有,即使来硬的,在医院大干一场,也肯定能救出石本添啊?”
小明对长发男人的去向感到相当疑惑。囚犯越柙,最困难的环节是解开手铐,摆脱羁押人员,石本添在跳出视窗的一刻已经确保这两项条件了。既然长发男人是共犯,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没必要继续保持低调,直接奔逃也可以。
不对、不对——想到这儿,小明更感到案件的不对劲之处。
石本添是著名的悍匪,就算他是智囊,他的手下都是一群亡命之徒,光看到他们在逃走遇上意外时,毫不犹豫地跟警方枪战,就知道他们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如此一来,石本添要逃,可以用更简单的方法——叫长发男人用子弹杀死两名惩教人员,再带同石本添一起离开就行了。
为什么石本添用上更麻烦的方法逃跑?是他良心发现,不想杀人吗?还是说他不确定羁押时有没有全副武装的人员看守,怕用枪的话会导致行动失败?
小明努力思考,可是他无法找出合理的结论。
站在行车道上,一辆救护车从小明身旁驶过,他猛然从沉思中回到现实。他看看手表,发觉自己已离开足足半个钟头,于是三步并成两步,匆忙跑回矫形及创伤外科的接待处,他一边跑,一边想该如何对组长说明自己的想法,同时亦担心组长怪责自己擅离职守,独个儿晃到某处开小差。
当小明回到S座,情况却出乎意料。关振铎挨在接待处柜台,跟之前板起脸孔的护士有说有笑,那个护士满脸笑容,跟之前判若两人。
“哦,小明,你上厕所这么久嘛。”关振铎转向护士,说:“还是不打扰你工作了,有空再聊。”
“组长,您们……在谈什么?”坐回沙发,小明讶异地问。
“没什么,就是闲话家常,健康养生之道等等。”关振铎莞尔一笑,再压下声线,说:“还有聊关于冯医生的事,例如他的兴趣,嗜好之类。”
“冯医生……有什么可疑之处吗?”小明紧张地问。
“当然没有,只是我刚才留意到他的手表、左手手指的茧、鞋子、夹在衬衫口袋的笔,知道他喜欢潜水、弹吉他、对某个英国品牌情有独钟,还有个性相当节俭,就跟那护士聊起来了。”小明露出不解的表情。
“唏,你怎么还不明白嘛。”关振铎笑道:“那护士对冯医生有意思。”
“咦?”
“小明,你要多多学习观察他人的反应细节,每个人一举手一投足,都无意间说出不少事实。刚才那护士打电话通知冯医生,和跟冯医生面对面说话时,表情都跟之前有着明显的不同。”
“那么,是那个护士有什么可疑……”
“不,我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关振铎因为小明的“冥顽不蔓”忍俊不禁。“不是每一件事都跟案件有关的。”
小明搔搔头,对关振铎的行径感到不解。他们面前明明有一堆难解的案子,关振铎竟然还有心情说三道四。小明心想,或许对“神探”而言,从来没有教他为难的情况吧。
“组长,我刚才突然有个想法……”
“是镪水弹案还是石本添案的?”关振铎一语道破,小明才知道组长猜到他刚才“失踪”半小时的理由。
“嗯……石本添案的。”
“姑且说出来让我听听吧。”
小明满以为组长会责备自己分心,没料到对方爽快地回应,他于是将则才想到的疑点一一向关振铎说明。
“这长发男人的做法实在太不合理了。”小明说。
“嗯,不错,你的疑问很合理。”关振铎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么,组长您有什么看法?”
“我?我现在是来调查镪水弹案的,石本添的事情,就先搁下。”关振铎摊开双手。
“咦?组长?”
“先处理好这边,再处理那边吧。有没有听过英谚‘一鸟在手胜过二鸟在林’?或是日本谚语”追二兔者不得一兔“?不过你可以趁这个时间思考一下,或者你会想出什么结论。”
小明老是搞不懂组长,不过既然对方如此说,身为下属就不应该苦苦追问。
“天才果然难以捉摸啊。”小明暗忖。
在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里,关振铎没有再跟小明说什么化学灼伤知识,也没有主动找护士聊天,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在面前经过的人。小明托著下巴,继续苦思石本添逃走的情况—不过他就像被组长下了咒,每当想到长发男人的行径,就不期然想起顺嫂谈及三位伤者的情景。他的思绪恍如一头困窘的猎犬,不知道该往左边树林追那只叫石本添的狐狸,还是到右方草丛找那头胡乱伤人的野猪。
时钟的短针指向“六”字,本来人不多的走廊开始繁忙起来。有些人行色匆匆,一脸愁容,但也有不少人气定神闲,缓步经过关振铎和小明跟前。
“我们到病房门口等钟华盛的妻子和那个阿武?”小明问。
“不用心急,再坐一阵子。”关振铎沉着地说。
探病的人一一在他们面前走过,五分钟后,关振铎站起来,说:“可以进去了。”
小明依从组长的指示,跟在他身后。他突然发觉,关振铎手上已没有那个紫色胶袋,可是他回头一看,又发觉没有遗留在沙发上。
正事要紧—小明把话吞回肚子。他本来想叫住组长,问他是不是丢失了那顶新买的帽子。
两人走进六号病房,房间里有四张病床,左边近门口的床上躺着一个失去左腿的老年人,另一张则空空如也,而右边有两位手臂插著点滴、头部包裹着纱布宛如木乃伊的病人。近门口的病人除了头脸被包扎,双手也缠着绷带,小明猜他是拖鞋档的周老板;床边有一个中等身材、穿深蓝色夹克、斜背着咖啡色肩包的青年正凑近床上的人耳边说话,小明相信他就是阿武。至于近窗子的病人床边有一位三十余岁的妇人和一个穿校服的男孩,男孩紧抓住床上病人的右手,小明估计他们是钟华盛一家。
“你就是阿武吗?”关振铎跟小明走近那个穿蓝色夹克的男人,对方表情略带疑惑。小明记得他就是刚才在自己面前走过、行色匆匆的访客之一。
“我们是员警。”关振铎向对方出示员警证。“你是周祥光先生的亲戚阿武吗?”
“嗯、嗯。我就是。”看到证件,阿武抖擞梢神回答道。“两位元长官想问今早的情况吗?我已经跟另一位长官说过了……”
“哦,令早的事就不用说了,我已经很清楚。”关振铎露出笑容,说:“你真人比上镜瘦得多……不,短时间减肥减那么多,应该很不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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