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四个大汉全都转过头,错愕地注视着他。办公桌后的汉姆也抬起头,神情有些惊讶,有些复杂。
独奕在全屋人的注视下,“砰”地反锁上了办公室的门,跑向办公桌。吉普森被关在屋外,一边狂躁地敲门,一边喊道:“抓住他!快把他也绑起来!”
保安们行动了,他们呈半圆形将独奕包围。此刻独奕将右手中的袋子扔向办公桌,高喊道:“接着,你的手机!”
汉姆下意识抬头,却发现少年扔的方向根本不对——他竟直直向天花板抛去,撞上了火灾报警器的探头,在撞上的一霎,伴随着震耳的爆炸声,烈烈浓烟从袋子中不断冒出,迅速填满整间办公室!
“哗啦啦啦”火灾报警器立刻洒水,同时尖锐的报警声响起,在整栋大厦中回荡。
“有毒,捂住口鼻。”独奕冲汉姆喊道,身后四个大汉在惊惶中赶紧照做,手忙脚乱地捂紧口鼻。
门外,吉普森疯狂捶门:“到底发生了什么?全公司的人都在往外跑,哦不!火警是不是来了?”
他没有听错。楼外,西蒙医药的大厦迅速被消防车包围,速度之快,令人目瞪口呆。
这是因为十分钟前,莉莎按照独奕的吩咐,拨通了火警电话。
惊惶的保安们此刻正忙着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锁,其实是独奕在闯进来时拔了钥匙,但屋里人一时还想不到这点,只是疯狂撞门。
“别急,等消防员冲上来救我们。”独奕站在汉姆身旁,大声说。
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保安们纷纷冲到落地窗前,一手捂住口鼻,一手疯狂地拍窗,向下挥手。
楼下,一队装备整齐的消防员冲进大厦,另一队消防员正在楼下布置救生气垫,同时对楼上人挥舞禁止的手势,这一是因为充气尚未完成;二是因为跳向救生气垫必须在专业指导下进行。事实上,救生气垫并不是救灾的最佳选择,而是一个备用的保险措施,因为它的安全极限只有二十米。
独奕盯着楼下渐渐鼓起的救生气垫,内心有些犹豫。他告诉莉莎的营救计划,是带着汉姆从落地窗跳向气垫,趁着火灾的慌乱离开。
但实际上,他真正的计划是:让汉姆从此消失。
救生气垫的安全极限是二十米,换算成层数,是六到七楼。十二楼已经远远超过了安全极限,让汉姆跳下去,一切就结束了。
而他至死都不会知道其中的奥秘,独奕很清楚,因为莉莎就不知道气垫的安全极限,所以“汉姆”一定也不知道。
到了那时,独奕将报警自首,让法律审判这荒谬的真实。
而“汉姆”,将作为一场疑似火灾中,失误跳向救生气垫的受害者而淡出大众的视线。结束这不应得的、违反伦理的生命。
计划是完美无漏的,可事到眼前,独奕忽然说不出那句话了。
他盯着汉姆的脸,那皮肤上晶莹的汗滴,唇上短短的胡茬,惊惧而明亮的眼睛和眼下浅浅的皱纹……活生生的、温暖呼吸着的汉姆,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真的有这个权利吗?
“我们现在怎么办?”汉姆望着独奕,眼神惊惧又信任。
独奕别过眼,注视着楼下已经充气完毕的救生气垫。汉姆顺着独奕的目光看见气垫,连忙问:“现在跳楼吗?”
只要点一下头,一切麻烦就都解决了……
可就在即将点头的一霎,忽然,汉姆握住了独奕的手。
慌乱中,他在发抖,每一根的手指却都用尽全力紧箍着,仿佛生怕被独奕抛弃,发烫的汗水粘在独奕手心。
独奕心中一颤。
他意识到,面前并不是一个“打印品”,而是一个人。
即使这个人是复制品,即使这个人的存在违反道德伦常,即使这个人会带来社会危机……可他依旧是一个人。
他生来独立,生来有灵魂。
独奕盯着窗外,沉默了好久。
可他终是没能点一下头。
相反,他蹲下为汉姆解绑,低声说:
“等一会儿吧,消防员马上就能来救我们了。”
几分钟后,消防员来到了1226室,利用工具打开了反锁的房门,将“被困群众”救出大厦。被临时疏散的人很多,趁着慌乱,独奕带着汉姆越走越远,与莉莎会合后,悄悄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一路无言。
莉莎和汉姆坐在后排,一直在玩手机。
期间,莉莎几次抬头打量着独奕,眉头轻皱。诚然,他帮了她大忙。但他太固执也太幼稚,如果他真的去报警,她该怎么办?
独奕坐在前排,并不知道身后的暗潮汹涌,因为他正舔着干裂的嘴唇思考很多事情。比如,他到底该不该剥夺“汉姆”的生命?
在心中搏斗良久,他最终决定把一切都交给法律,包括此刻的汉姆,此刻的莉莎,汉姆的尸体,莉莎的尸体,和他自己。
因为,他无权审判任何人。
做出这个决定后,独奕浑身轻松了下来,但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西蒙医药为什么忽然就软禁了汉姆?
独奕觉得西蒙医药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他想回头问问汉姆,可碍于出租车司机的存在,只好忍住,决定回到莉莎家后再询问。
于是他不知道,身后,莉莎把手机递给汉姆,屏上写着:
独奕要杀死你。
SCENE XIII
11∶16,他们安全回到了莉莎家中。
阳光明亮,在地毯与沙发间投下淡金色的方块,洁白的蕾丝窗帘随风起伏,飘荡的灰影扫过墙上炭黑的弹孔。
一进门,独奕立即向冰箱走去,他从昨夜至今滴水未进,此刻焦渴难耐,抓起一瓶矿泉水拧开,仰头猛灌,唇上的水沫在光中发亮。
少年的影子,被阳光拖在身后。地面上,两个越靠越近的黑影渐渐覆盖。左边娇小的影子停住了,右边高大的影子举起左手——
“砰!”
巨大的黑影撞上纤细的脖颈,少年的影子晃荡不稳,渐渐缩小,“轰”一声消失于少年身下。
“骨碌碌碌”,矿泉水瓶滚了出去,透明的瓶底映着灿烂的光,在墙上晃荡出漂亮的光圈。晶亮的水四流,打湿了地上黑影。
地上,少年的手指微颤着,影子虚晃两下,凝固了。
左边的黑影望向右边:
“现在,该我们谈谈了。”
客厅里,莉莎与汉姆对坐,面前各放一杯柠檬水,亮光在杯底的气泡里晃晃荡荡。
沉默了一会儿,汉姆开口,声音低沉:
“是你昨晚杀死了我的丈夫吗?”
莉莎低头:“我不是故意的,那个男生——”
“为什么,”汉姆的声音变得尖厉,他倾起身逼近莉莎,紧盯着她,映着莉莎身影的瞳子在微微颤抖,“为什么。”
“因为——”莉莎仍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扣紧了玻璃杯,“汉姆那时要杀了我。不,他已经杀死过我了,他那时准备第二次杀死我。”
刹那之间,如雷轰顶。
汉姆呆住了,这句话带给她的刺激远远超越了承受能力,超越了这一早晨所有怪诞的总合。她的丈夫要杀她?恩爱幸福的生活里,她丈夫要杀她?
莉莎卷起衣服,扯下包扎,露出右臂上的枪伤,声音发颤:“昨晚汉姆冲我开枪,打中了我的右臂,他本来瞄准的是我的肺部。”
汉姆盯着纤纤手臂上的伤口,大口喘气。
“我知道很难接受,可这就是真实的生活:我丈夫杀死了我,又新造了现在的我。我杀死了丈夫,又新造了现在的你。”莉莎握着玻璃杯的左手忽地用力,抓起柠檬水一饮而尽,放下玻璃杯后深吸一口气,努力恢复平静的语调,“让我给你讲这个故事。六天前的早上,我做着一个海边的梦醒来,里面有黑蓝天幕上的夕阳,有沙滩上的枪声……”
随着讲述的进行,汉姆的左手也握紧了玻璃杯,两人的坐姿一样,微小动作一样,神情也差不多。盛烈的阳光攻占了整个客厅,两人的影子越来越短,越来越像,如同镜面。
最终,当影子又变长时,莉莎讲到了昨夜汉姆的企图,两人抱头痛哭,都沉浸在“我深爱着丈夫,他却杀死过我”的悲哀中。莉莎一边递给对面人纸巾,一边暗自盘算:她和对面人的差别就是这六天的记忆。现在记忆回来了,她们就会成为同心齐力的一个人,不再有分歧。
莉莎讲到了独奕和丈夫的搏斗,并把杀人之行推到独奕身上。汉姆并没有对这一点起疑:谁会怀疑“自己”才是恶人呢?影子越来越长,午后的阳光在白蕾丝窗帘间轻盈飘荡,莉莎终于讲完了这六天发生的一切。两人的手指都在透光的玻璃杯上紧握着。
汉姆低声说:“我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造出我来,只是为了逃离法律的鞭子,还是,”汉姆缓缓抬起头,“后悔、自责与一点点……爱呢?”
莉莎僵住了。她隐约在哪里听过这句话,莫名熟悉,可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说的。她越想越不耐烦,答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汉姆要活着,否则我们就成了杀人犯。”
相似小说推荐
-
葬鬼经 (姓易的) 磨铁VIP2018-09-15完结总推荐62732大多数人只知道泰国的降头术,却不知道中国本土的降门,才是所有降头术的根源...
-
迷墓惊魂 (小鬼伸手) 酷匠VIP2018-09-26完结一个普通青年,因为生活所发生一系列的改变,同时误打误撞进入盗墓这一行业,这究竟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