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说让我拿他奸淫过自己女儿这个说辞来诈他,逼他承认诱奸并杀害了自己的外孙女?拜托,这现实么?”
“放心吧,只要添油加醋地转述这些内容,我保证你能有所斩获。”
“要是他以前没动过自己女儿怎么办?这可是咱们虚张声势的大前提。”
“他做过的。相信我,他做过的。”
我越琢磨越觉得心里没底,回过头看,彬正沿着楼梯走下天桥,同时在用手机打电话。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就这个小伎俩再深入探讨一下,可我又觉得应该相信彬的能力,毕竟从我这些年经历过的事情来看,他在这方面从未落空过。
可刚才那种忐忑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我一边走一边整理思路,希望能搞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因为地处西城与海淀两个辖区的交界处?这个应该不成为问题。张明坤万一不答理我怎么办?我有自信能控制住局面的,大不了白忙活一趟……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一步三回头,完全不自觉地、无意识地、一次又一次地回头望向彬。
彬好像挂上了电话,但还拿着手机在继续拨号。
等等,都这么晚了,他在给谁打电话?
对这个案子别样的关注,左侧不停抖动的眼角,公开表明对嫌疑人的憎恨,不着调的“咒语”……还有,还有……
“怎么能把尸体抛在小月河呢?”
沐浴在一片零星的寒意中,那种语气,分外熟悉。
那还是我刚调去预审的时候,为了熟悉刑事案件的基本流程,曾多次在法院旁听过刑事审判。法台后的裁判官,无论男女,也不分长得高矮胖瘦,他们抑扬顿挫的语气,都与彬说那句话的时候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彬裁判一个人,没有,也不需要任何形式上或实质上的法律标准,即便是张明坤……不对——张明坤不会侵害过自己的女儿,不可能!
我真的是被惯性思维,确切地说是被惯性信任与依赖屏蔽了大脑。如果张明坤的女儿曾经在幼年遭受过来自父亲的性侵害,又怎可能安心将自己的孩子送去张明坤家里住?没有任何一个母亲会这样做的!
我望着彬,分明感到风雪中的苍穹,黑沉沉地压了下来。
彬还在倚着车打电话,面朝着气呼呼向回走的我。我用力地拭去挂在眉目上的冰雪,心中百般不解:为什么要糊弄我?为什么骗我?看什么看!看着我被你耍得跑来跑去很开心么?
我抹把脸定定神,即便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我也能立刻确定——这不是我恼羞成怒后的主观意识衍生品——彬在笑。是的,就在白色的雪雾后面,虽然看不清楚,但我知道,他在笑。
离天桥的东端越近,他的表情越清晰。不错,他是在笑,不是用嘴,而是眼神,一种近乎放肆的眼神,既是无所顾忌的挑战,又是胜券在握的控制。短暂的迷茫令我放慢了脚步:彬不是这种人,借由蒙骗朋友来获得恶作剧般的快感,而且不吝于如此赤裸地展现出来……不,以我的了解,他不至于这么低级。
他看的,不是我。
我像个折返跑运动员一样刹住车,蓦然回首,身后,塔园东街小区一号楼611室,也就是靠近这栋居民楼北侧六层第一扇窗户,亮了。
我的天!
“喂!”我冲他喊了一声,发足狂奔。有事情要发生。彬支开我,给一个他“希望”去死的嫌疑人打电话,一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彬没有回应我,自顾自地绕过车头,打开副驾的车门把依晨唤了出来。与此同时,我觉得身后的某处,传来了轻微的异样响动。
回身前,我就大概猜到了会出现的场景:亮着灯的611室,窗户打开了。瘦小枯干的张明坤只着内衣,一手举着听筒,一手抱着座机,站在窗前,在漆黑与苍白的天地间,显得既渺小又醒目。我甚至感觉到自己在和他一同颤抖。
我也终于确信,自己预料得没错——彬就是想要他死。
随后,下意识或无意识地,我犯下了致命的错误:再度折返,跑向东街小区一号楼方向——很可能,这使我成为了一个间接的协助者。在我跑出不到几十米的时候,自611室的窗口处,张明坤好似一只支离破碎的风筝,以一种与周围动态背景不协调的急速,坠落。
也许我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也许我跑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也许我就是不愿意独自面对,也许我只是不希望再受任何规则的约束……也许我选择了相信,我相信,此刻天上飘落的,真是那个被害少女的眼泪。
也许,和彬一样,我也希望,他去死。
从转身时僵硬得近乎没有知觉的双脚判断,我一定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到底有多久,我不清楚,因为直到回身前,我的心神仍和这个夜晚一样:黑暗、空旷、冰冷。
彬已来到我身后不远处,双手插兜,问道:“是打120急救,还是报警?”
语气平缓,表情如常。没有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嘲讽、得意、兴奋、内疚、担忧、恐惧……就好像他在“指纹”里举着一杯波本加咖啡的样子。没有,什么都没有。他已经泯然众人,成为了一介过客。
我皱了皱眉,缓步上前,伸左手握住了他的右腕:“老何说得没错……”
“什么?”
他还在等我往下说,我已经出右手一切他左臂的肘关节,左手反窝他的腕子,顺势让右手穿过后背去摁他脖颈子,同时双臂发力把他往身侧带,左脚迈出下了个“别子”——却没别到位置,就被他一转身用左脚反别住,随后他似乎一沉腰,把我整个人兜了出去。他没发力,而且可能是怕地滑,就手往回还拉了我一把。
那一刻,我至少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无论是出于失落或内疚,我当时唯一要宣泄的情绪,只有愤怒;第二,彬会反擒拿。
“行啊,韩少!”我手肘撑了下冰凉的天桥护栏把握平衡,另一只手已经去叼他拉我的那只手,“咱哥儿俩试巴试巴!”
彬振了下手臂挣脱我,退后几步:“晨晨在车里能看见咱们,你真想当着她的面动手?”
一上来就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还真没辙。
但凡周围的朋友都知道,彬在生活中固然温顺随和,但对自己女人的溺爱程度却已经到了夸张的程度。有依晨在的场合,粗口、荤口都会被当做不尊重的表现,甚至可能成为彬翻脸的理由,更别提动手打架了。尽管出其不意地下手没占到便宜,但我还是有自信能放倒他——只不过,仅仅为一时激愤,我不想真的跟最好的朋友反目。
我攥着双拳走上前:“你刚才给张明坤打的电话?”
彬看了眼还亮着灯的窗口:“咱们不应该去看看刚才那个坠楼的人么?也许还……”
“回答我!你刚才是不是给张明坤打的电话?”我抬手想拽他脖领子,在半空又停住了。“别打岔!我能去移动公司查通讯记录的,别再想蒙我!”
他一脸的费解:“是。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他家电话的?”
“案卷里……”
“胡说!你根本没看过卷!你只看过尸检报告,那里面没电话。”
彬把一只手搭到我肩上,话音沉了下来:“你不会以为我只认识你一个警察吧?”
他在用手压我,不是很用力,却足以令我紧绷的身体无可救药地松弛下来,沮丧的情绪油然而生:“你杀了他……”
彬轻摇了下头:“我没有。我只给他打了电话,地心引力杀的他。”
我推开他的手:“这事儿不可笑。彬,你说了什么,逼他自杀?”
“我只跟他说赵馨诚警官要去找他问话,算是提前帮你按个门铃。”他恢复了双手插兜的姿势,“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着急见你,以至于要用自由落体的方式来拉近和你的距离,我就不知道了。”
“地心引力和自由落体……哈!”我靠在护栏上,长吁了口气,惊得面前雪花乱飞,“你不用做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来。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得意,是吧?你是高手,牛逼!成了吧?你不但能协助警察找到罪犯,还能一个电话遥控嫌疑人畏罪自杀。而且,你甚至是在一个警察、一个朋友、一个兄弟的面前这么干的!不错,你说得对!要想他死,凭我,拦不住你!行了吧?满意了么?”
“这结果,难道你不满意?算我还你个罪犯,咱们两清了。”彬踱到我身侧,吹散栏杆上的积雪,“说起来,你真不打算去看看他?万一他运气好,没摔死呢?”
“他该不该死,你没权力裁判。”我盯着他,“你能划出条道放跑苏震,却自己动手办了张明坤,抽自己嘴巴很好玩儿,是么?”
“板井路那个案子么,我是为了拉你一把。”
“拉我一把?把我从准副支队长的位子上拉到停职检查,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啊!”
彬轻嗤一声:“找两个混混出证?那两个东西以后犯点儿什么事,你帮不帮他们?其实帮不帮都有麻烦。亏你在预审干了那么些年,要做,就做得手脚干净些。”
我依旧愤愤然:“别把咱俩说得跟一条线儿上似的。无论用什么手段,我从没打算自己动手料理一个没被法律裁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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