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父睡觉一向很晚,每天睡觉的时间往往也不超过三四个小时,过去我也问过师父,怎么睡觉这么少,师父说,守正一脉的人在第二次种棺以后因为阳神受到不同程度的受损,都会变成这个样子,而我算是一个极特殊的个例。
夜半时分,我和梁厚载都已经入睡了,师父就坐在大厅里抽烟,有些人到了这时候是要起夜的,可不论是谁,经过大厅的时候看到我师父,还要憋着尿向我师父行礼,问我师父怎么还不睡,寒暄一小会之后,才说要上厕所,直到我师父点了头,他们才慌里慌张地朝茅厕那边跑。
就好像上个厕所也要经过我师父允许似的。
起夜的人不多,整晚上也就是两三个人,可每个人都要像这样跟我师父啰嗦一通,每次我都会被吵醒,当最后一个人和我师父寒暄的时候,我师父的语气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了。
我师父通常会在早上四点到五年之间起床,五点半叫我和梁厚载起来晨练,这次也不例外,我师父本来是打算再指导这我耍一遍天罡剑来着,可他刚把我叫起来,很多师兄师侄也陆陆续续地起床了。
他们每个人都还是睡眼惺忪的,有个叫李壬风的师侄因为起得太急,连鞋子都穿反了,他们显然很不习惯在这个时间点就起床。
他们一一向我师父行礼,师父明明很不耐烦,可还要装出一副很有耐心、很慈爱的样子和他们说话。
在人群里,我看到了庄师兄和冯师兄,他们两个也是一脸很无奈的样子,可当着其他门人的面,他们还要一丝不苟地跟我师父行礼、寒暄。
因为门人大多起了床,师父也没时间看着我和梁厚载晨练,一个人跑到厨房准备早餐去了。
在古代,我们守正一脉的门人不仅仅是寄魂庄的守门人,也是寄魂庄的伙夫,而这个规矩也一直延续到了我这一代。
直到很多年以后,当我代替师父第一次为整个寄魂庄准备早饭的时候,也被累得够呛。
那可是三十个人啊,却只有我一个人做饭,除了要做主食,每张桌子上还要准备两荤两素四个大菜,外加六个凉拌的小菜,厨房的锅灶又小,只能一个菜一个菜地炒,想想都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还好午饭和晚饭不需要我们守正一脉来准备,不然这三十多口子人的三顿饭,非把我累死不可。
而对于我的师兄师侄们来说,因为我师父的缘故,镇门堂同样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地方。就拿起床这件事来说吧,我师父作为长辈,早早起了床,他们就没有继续睡下去的道理,不管愿不愿意都要起来。
我也是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当初庄师兄和冯师兄见到我的时候,会羡慕我们这一脉的“没规矩”。
就在我师父做饭的这段时间里,赵师伯也起来了,大家看见他的时候,都是一副看起来很糟心的表情,可依旧要跟他行礼,赵师伯对这些繁杂的礼数倒是很看得开,和后辈们一一打过招呼之后,才来到堂口前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嘴里依旧嘟囔了一句:“还是活着好啊。”
我知道那些人为什么会是那种表情,肯定是我赵师伯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又“诈尸”了,我听师父说过,赵师伯每天晚上入睡之后都是那个样子,这个毛病已经伴随了他很多年了。
第八十七章 脚行开张
直到门人各自去洗漱了,赵师伯才来到我身边,问我:“你师父昨天晚上是不是把天罡剑传给你了?”
我朝着赵师伯点了点头,赵师伯又对我说:“今晚门鼎脚行开张,你要特别留意一个手指很长的人,那个人,肯定就是给咱们寄魂庄捣乱的人。”
这时梁厚载凑了过来,问我赵师伯:“二爷爷,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昨天的乱子是谁弄出来的了?”
赵师伯点头,还很得意地说:“那当然,不就是一个三脚猫功夫的小贼,还能逃过我的法眼?”
梁厚载微微皱起了眉头,又说道:“既然都知道是谁了,为什么现在不抓他,非要等到今天晚上,让我道哥去犯险?”
听梁厚载这么一说,赵师伯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白了梁厚载一眼说:“我们这么做,当然有我们的道理。大人的想法,你们这些小屁孩哪能看得懂?”
说完赵师伯就朝厨房那边去了。
梁厚载盯着我赵师伯的背影,悄悄对我说:“道哥,看样子,柴爷爷他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练练你,我觉得,他们既然是出于这样的打算,这次的事应该没什么危险。”
梁厚载声音很小,大厅里人多,也乱得很,可赵师伯竟然还能听到他说话,一边走着一边转过头来,又给了梁厚载一个大大的白眼,梁厚载赶紧缩了缩脑袋,朝我吐了一下舌头。
其实梁厚载说的,我之前也想到了,但如果说这件事没有危险,我却是不信的。我了解师父的性格,如果其中不是暗藏着凶险,他也不会火急火燎地将天罡剑传给我,虽然我刚入师门的前两年师父对我的授业是有些揠苗助长的嫌疑,可在我第二次种棺之后,师父授业的进程就突然慢了下来。
在传道授业这方面,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师父还是非常讲究循序渐进的。
早上吃过饭,师父又带着我在脚市里逛了几圈,这一次我们没进入任何一个店铺,就是沿着鬼市入口到门鼎脚行的几条小路反复地走,一边走,师父还一边算着时间。
师父说,昨天在鬼市作乱的人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既然敢留下来参与门鼎脚行的交易,就一定想好了退路,从门鼎脚行到鬼市的入口,最便捷的一条路由八条巽字路和七条震子路组成,其中贯穿着七条大路。
师父还叮嘱我,遇敌之后,不要急着下杀手,务必抓活的。如果对方很难对付,就想办法拖延时间,门鼎脚行里的同道很多,到时候我如果招架不住,他们肯定会出手帮忙。如果对方逃跑,就沿着这条路追下去。
就算师父不这么叮嘱我,我也肯定不会下杀手的,毕竟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杀人,无疑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而且从师父的话里我也听得出来,这一次,不管我会遇到什么,他都决计不会插手。不但他不会插手,在回到门鼎脚行的时候,他还叮嘱梁厚载不要掺和我的事。
这次的事,我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解决。
回到门鼎脚行的会场之后,师父让我和梁厚载将会场仔细打扫一遍,他则将昨晚准备好的三样商货摆在高台上,然后就一个人坐在台面上闷闷地抽烟。
中午,庄师兄和冯师兄拿了几包压缩饼干过来,和我们一起就着矿泉水填饱了肚子。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门鼎脚行门外又聚满了人,我推开前门的时候,他们看到了高台上摆放的那个炼蛊盅,很多人就开始猜测那东西是什么,也有人在讨论炼蛊盅的价格,说真的,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价格在我看来就已经是天价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那么多钱。
在人群中,还出现了我之前见到的那两个老僧人,他们对炼蛊盅似乎没有兴趣,也不参与其他人的讨论,全程只盯着我师父别在腰带上的蛇皮袋子出神,我就感觉,他们似乎能够感应到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晚上七点刚过了第一个刻钟,随着镇门堂顶端的钟声再次想起,门鼎脚行正式开张!
聚集在门外的人顿时鱼贯而入,在会场放置的几百把椅子转眼间就坐满了人,我师父朝我挥了挥手,又指了指门,示意我把门关上。
我关门的时候,门外依旧挤满了人,他们没有受到邀请,是不能参与门鼎脚行的交易的,可这样也阻挡不住他们心中的那份好奇,大门紧闭的那一霎,透过糊在门框上的白纸,我就看到有几个人立即凑了过来,虽然我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但从他们的动作上我就能猜得到,他们此时正把脸贴在门板上,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动静。
这时候,我师父解下了腰带上的蛇皮袋子,将它高高举起来,冲着会场中的人喊道:“西晋高僧圆寂,留下这一颗七色舍利,佛门至宝。”
简单说了这么一句之后,我师父就直接报出了价格。我很想把那颗舍利的价格说出来,这样可以更直接地证明我口中的“天价”是丝毫不做假的,可鬼市有鬼市的规矩,在这里出售的任何一件商品,对外都不能直言其价格。
所以我只能说,那真的是天价,我不知道用“价值连城”这个词能不能准确地去形容它,但我脑子里也没有别的词了,总之那就是极大的一笔钱,我几辈子都花不完的一大笔钱。
对这颗七色舍利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两个老僧人,可当他们听到我师父报出来的价格之后,脸上的表情也有些犹豫了。
我师父又带上蛇皮手套,将那个炼蛊盅推到了台前,朝台下喊:“一千年炼蛊盅,曾炼化出绝世无双金蚕蛊。”
就这么一口破坛子,价格几乎和西晋高僧的七色舍利相当了,我看到有几个苗人打扮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似乎是准备入手。
最后我师父又从细长布袋里取出了那支紫豪,喊道:“小龙潭千年灵竹、五百年兔子精毫毛所制,出自唐代制笔巨匠黄晖之手,普天之下只此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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