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缩了缩头,没敢说话。
又过了一会,我师父才对我说:“尸鬼这种东西,因为极少见,所以在文献上也是没有记载的。我也是年轻的时候见过一次,才给它造了这么个称呼,以便能让门中的后辈们口耳相传。这种邪尸虽然没有旱魃、飞僵那么难对付,可他会化形,兼可惑人心智,如果不了解它的特性,很容易着了它道。我第一次碰上尸鬼的时候,要不是有你师祖在,也险些吃了大亏。”
我又问:“师父,你能镇住旱魃吗?”
我师父苦笑一声,对我说:“有番天印在手,我还能镇一下,可如果手里没有番天印,不好说。不过就算我有番天印,也不能将旱魃彻底镇住,不只是我,除了一世祖,咱们这一脉的历代掌门,谁也催动不了番天印,旱魃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个非常棘手的东西。”
我还在问师父:“仙儿不是说,你当年和她交上手,起因就是追赶一具旱魃?那具旱魃师父你镇住了吗?怎么镇住的?”
师父摇头道:“那具旱魃确实镇住了,但不是我一个人镇住的。那一次陈道长在,正一道的张真人在,你师伯也……”
说到我的师伯,师父就突然转移了话题:“总之你以后如果遇到了旱魃,千万不要一个人蛮干,除非哪一天你能催动番天印了。唉,其实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用,你还是先练好你的功,早点把我的摊子接过去吧。”
接手师父的摊子,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好像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像之前那只尸鬼,我师父和它交手都差点吃了暗亏,如果换成是我,能不能活下来都很难说。可我师父也说了,像这样的事,在鬼市经常出现,似乎连突发状况都算不上,过去还发生过更麻烦的事,那些“更麻烦的事”到底有多麻烦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如果让我去处理,肯定是处理不了的。
因为鬼市里的人太多,条条大路都被人流堵着,我们用了很长时间才回到镇门堂。
之前师父给我饼干还剩下半盒,可这一路走下来我却一口也没吃,刚刚闻过那么强烈的尸臭,我真的是一点食欲都没了,加上走在半路上的时候,胃里的蓍草就开始发挥作用了,那股苦腥味没过嗓子眼冲进我的嘴里,让我直想干呕。
走进镇门堂堂口的时候,我发现西市那家尸店的店主也在,他此时正一脸委屈地和我夏师伯、赵师伯为某件事在争辩。
我离得很远就听见他在喊:“哎呀,那具邪尸,真不是我带来的呀!两位掌门,咱们相交几十年了,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们应该清楚吧?”
我师父一看到他就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很不客气地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师父拍他的那一下看来是很用力的,我就见他呲了呲牙,又捂着自己的肩膀对我师父说:“柴师傅,你和我认识的时间最长,你应该了解我的为人吧,那具邪尸真不是我带进来的呀!”
我师父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是,我了解你,你就是一马虎眼。十多年前你就带着飞僵进过鬼市,你也说那不是你带进来的,结果我去问你师兄,你师兄说,那具飞僵就是你炼出来的,你来鬼市之前忘了把它镇住,它就一路跟过来了。我估计,这次你是不是又忘了把自己炼的尸镇住了?好你个狄大马虎,竟然把尸鬼带进鬼市来了,你知道那东西有多凶险吗,如果不是处理的及时,鬼市我们以后也不用开了。”
第八十四章 别有用心
那人还是哭丧着脸,说:“这一次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啊。我都不知道那具邪尸是什么。就鬼市刚刚开市的时候,有个人带着那东西到我店里,说是想换一具黑毛僵,我一看他手里那玩意儿稀奇啊,就跟他换了。可我哪知道,我的镇尸符竟然镇不住它,哎,这位小师傅可是在我店里见过那具邪尸的,你问问他,当时那邪尸身上,是不是贴满了灵符?”
他一边说着,还一边跑到我身后,把我推到了师父面前。
我师父看看他,又看看我。而我则冲师父点了点头。
我师父沉思了一会,又问尸店的店主:“你还记得和你换尸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店主摇头:“我店里暗得很,哪里看得清他的脸,不过听他说话的口音,好像是南洋的人。”
我师父就问我夏师伯:“今年请南洋的人来了吗?”
夏师伯摇头:“原本邀请了几个降头师,可南洋那边好像出了乱子,他们都婉拒了。”
我师父又把目光移向了尸店的店主,试探着问他:“你没记错吧?”
店主朝我师父行了一个大大的抱手礼,很无奈地说:“哎呦我的柴师傅啊,咱们也是几十年的老朋友了,你还不了解我?是,我的记性是差了点,可今天刚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记错呢?听那个人的口音,应该就是南洋的人,对,就是南洋的人。”
我师父也变得疑惑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鬼市的大门一直是我在守着,没看到南洋的人啊。”
赵师伯在旁边插嘴道“那个人,说不定是故意用南洋的腔调伪装了自己的声音。今年的鬼市不同以往,店家多、客人多,杂七杂八的人也多。”
夏师伯也说话了:“柴师弟,我看你还是先不要走了,鬼市这片地,没有你肯定不行的,今年的情况又比较特殊。这样吧,正好大理离咱们这也不算太远,后天一早,让有学送你过去,反正你就算是赶火车,路上也要一天多的时间。”
对夏师伯的提议,看得出来,我师父是有些举棋不定的,毕竟我师伯已经离开寄魂庄这么久了,我师父好不容易有了他的消息,肯定想赶紧找到他,可鬼市的事,我师父又不能放下不管。
师父低头沉吟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唉,也好。”
之后师父又抬起头来,对尸店的店主说:“唉,狄大马虎啊,你这马马虎虎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这些年你在鬼市庄惹了多少麻烦了,啊?我也不能每次都替你兜着吧?今年的鬼市你不能再参与了,明年让你师兄来吧。”
店主看了我师父一会,估计是见我师父这边说不通了,又看向了赵师伯,赵师伯赶紧端起茶杯来,专心地喝茶,之后又望向了夏师伯,夏师伯干脆闭上了眼,做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最后,他竟然将视线挪到了我身上。
我也被他吓一跳,难道他是想让我帮他说情?开玩笑的吧!
我倒是没回避他的目光,可他也没对我说话,只是叹了口气,就心不甘情不愿地朝堂口外面走。
就在他眼看快要走出堂口的时候,赵师伯突然抓起了茶桌上的一支烟杆朝他喊:“你烟!”
他就丧眉耷眼地走回来,接过烟杆,又丧眉耷眼地走了。
我看他的样子也真是挺可怜的,想帮他说说话,可我也知道,在我师父和两位掌门师伯面前,我是没有话语权的。
直到尸店的店主走了有一会了,我师父才又问赵师伯:“师兄,我怎么感觉你刚才的话,好像没说完呢?”
赵师伯押了一口茶,朝我师父笑了笑:“就知道瞒不过你,刚才我是想说,今年的鬼市,杂七杂八的人多,其中也不乏别有用心者。”
我师父没说话,就等着赵师伯继续说下去。
之后却是我夏师伯说道:“就在你去处理邪尸的时候,龙虎山的两位道长在东市镇住了一具黑僵。今年在东市做买卖的人,大多道行不高,如果不是两位道长正巧路过,事情可能很麻烦。赵师弟认为,这两具邪尸的事,是有人在故意搞鬼。先是用一具……什么来着?”
我师父应一声:“尸鬼。”
夏师伯才继续说道:“先是用尸鬼把你引开,再在东市放出黑僵,时间算得恰到好处,应该不是巧合这么简单。之前我也听狄保权说,那具尸鬼刚进他店里的时候,靠着三十六张镇尸符,还是能轻松镇住的,可申时刚过,尸鬼突然暴起,没等狄保权反应过来,它就从店里逃了出去。”
我师父也点了点头:“养尸人一脉的镇尸符我是知道的,老狄用了那么多镇尸符,飞僵都能镇住,尸鬼应该也不成问题。看样子,是有人在尸鬼身上动了手脚啊。”
赵师伯这才张口说话:“应该是动过手脚的。不管这个人是谁,他在鬼市刚开市、柴师弟还没进入鬼市的时候不动手。却要在柴师弟进鬼市之后把柴师弟引走,才在东市里放出了黑僵。我想,他应该是觉得鬼市刚开市的时候人太少,就算闹出事来,也死不了几个人,闹出的动静不够大,坏不了咱们寄魂庄的生意,才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赵师伯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这个所谓的“别有用心者”,就是冲着我们寄魂庄来的!
我师父却好像并不怎么担心似的,笑着问我赵师伯:“师兄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赵师伯也狡黠一笑:“明晚门鼎脚行开张,此人必然会露出马脚。”
我师父舒了口气:“那好,我去准备一下,赵师兄,麻烦你去一趟脚市,东南方向的一条艮字路沾了尸气,现在臭得很。明天晚上需要我出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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