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涟警惕无言。
别看她不拘小节,其实是个谨慎的主,平日总会下意识观察他人颜色。若有一天,出现一个人,能完完全全猜度到你的心思,那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但愿这个王尹的出现只是巧合,猜透她的心也是巧合。
无奈她除了谨慎之外,更加现实。她明白,世间的巧合不会那么多。
“停下了。”随着王尹的一声提醒,就看见黑鹰缓缓降落于绿荫之中。两人反应及时,先后拉住了缰绳,“应该就在不远处,我们只能步行过去。”
二人跳下马,将绳拴在树干上往更深处走去。
随着脚步愈发吃力,他们意识到这是一条上山的路。
四月多雨,路面湿滑,每一步踩下去会有湿哒哒的粘腻感,这让王尹止不住的恶心。脚步越迈越快,恨不能飞过去,哪怕是少跟地面接触片刻也好。
漪涟瞧着他蹙着眉头超到前面,故意高声道,“那双长靴价值不菲吧?可惜不是火浣布,弄脏了可不好洗。”
王尹慌快的脚步一刻没停,嘴上也不服输,“小钱而已,回去就扔了。”其实他现在就恨不得一把甩远了去。
好在这段路没有持续太久,大约是半山腰处,被绿丛覆盖的小道豁然开朗。一条栈道直通另一座山头,同样郁郁葱葱,焦躁的王尹总算松了口气。谁料好景不长,另一座山头的恶心小路再次让他变了脸色。
有完没完!
漪涟看他吞了黄连似的表情忍不住发笑。平常不是挺悠哉的嘛,你也有这时候。
可惜她的得意没持续多久。因为——
柳笙不见了!
替代他的,是在视线的极端处一个木色屋角,周边挤满了绿荫,郁郁葱葱。
“山里四通八达,他要凭空消失太容易。可能是办完了事,可能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漪涟遍寻不得人影,作出两条猜想。
王尹亦发现了木屋,“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两人警觉迈近,才从旖旎的绿荫中发现木屋前的篱笆,篱笆院的一角上用木板搭了间简陋的储藏间,里头存着木桶锄头一类工具。潮湿的天气令工具发湿发潮,灰尘紧紧粘着,蜘蛛网也挂的病病殃殃。
王尹嫌恶的站在一旁,不负责任评说道,“挺有生活气息。”
见外头无甚特别,他们继而转进屋里,迎面扑来一阵霉味,还有死老鼠的臭气。陈设倒是齐全,整理的井井有条,但看木墙与家具的腐败程度,少说也该有五六年无人居住。
王尹依旧找了个最宽敞的地方站着,保证自己全身上下除了鞋底以外不和这屋子任何东西沾上半分钱的关系。漪涟则到处翻翻找找,东摸西看,最后得出结论,“碗筷茶具全是两副,应该住过两个人。”
值得注意的是药罐颜色深邃,是长久熬药形成,多半是有人病着。
王尹尽量保持心神不被干扰,摇头道,“看你柳师兄那身打扮,实在不像会来这破地方的人。”
都说同类容易了解彼此。漪涟颇有领悟,这两人某些地方实在相像,比如洁癖!
她摸索着从床底拖出一铜锁木箱,边角有老鼠啃咬的牙印。铜锁已经被精巧的手法漂亮撬开,只在箱盖面上残留了极其微薄的指印,若不细看,很难发觉。如此无用的讲究,必出自柳笙之手。
“他大约和我们一样是来查东西的,箱子他翻过。”漪涟开箱查看,里头存着好些书册。书册上的字是一笔一划写下,日期明了,十几年不间断,最后一次记录约在九年前。
“是日记。”漪涟翻看几本后下定论,“全是一个人写的,字迹前后差别很大,后几年笔锋明显变软,能看出颤抖的痕迹。或许是写日记的人患了重疾,或者受了伤导致握不住笔。”这是加上前头药罐的联想。
王尹很顺口的往下接话道,“能看出是谁写的吗?”
“没有署名,只是内容……”漪涟话到嘴边停住了,她不太有勇气把里头的东西念出来。尤其是在日记里频繁出现的名字,顿时砸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陆远程!
陆华庄前庄主,她的爷爷陆远程!
她满心惊诧读了大概,尘封多年的零碎片段陆陆续续拼接成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随着字迹的气力流逝,古旧的画面却更具张力。看到最后,直到九年前的最终篇,她恍然大悟!
“竟然,如此。”轻柔的声色略带感伤,衬得霉味更加扭曲。
“明白了?”
“你让柳文若把东西带上,他肯定找得准。”
王尹以沉默当作应答,从怀里拿出一块方巾扔过去。漪涟斜了他一眼,顺手的就用方巾包了两本书册,然后将剩下的放回箱子推回床下去。王尹理所当然的看着,没再说其他。
漪涟有种很古怪的感觉,难以言语。她不知道王尹是看出她的想法,还是推测出她会带上书册作为证据才丢了方巾过来。总之,这位奇怪的叔确实有那么一瞬间让她刮目相看,也是那一瞬间让她感觉到有点恐怖。
不过,她无意追究。
眼下,她最担心阿爹。
回程中又路过安宁村。因为被柳笙掀了老坟,全体乌鸦消失无踪。
柳文若这次找了一辆大马车,能容纳她与王尹面对面坐着。
王尹如来时一样喝酒弹琴,换了曲平沙落雁,漪涟不太懂音律,但凭感觉能听得出来,他弹什么曲子都比高山流水弹得好。因为王尹的高山流水只有形音,没有神韵,空泛泛的别说触到心脏,连胸腔都透不进去。
“想明白了怎么还闷闷不乐?”王尹边弹边问,古琴弦撩拨的颇重。
漪涟半搭着眼皮,“谁告诉你都明白了。”
关键的‘太皞治夏’至今毫无头绪。
你说这天帝不享福,来为难他们这些小人物做什么。‘治夏’,不是‘治下’,难道是爷爷一哆嗦说错了字,或是二叔一晃神记错了话,或是戴全写了错别字?能不逗她嘛!
对面的王尹忽然一叹息,将琴抱起细看,“这琴实在不如从前那把顺手,可惜留在了别处,只好到亘城再选一把。”说完,抬眼向漪涟搭话,“半月前,亘城一家琴行老板向我推荐了几把好琴,侄女觉着神农式与伏羲式哪种与我相配?”
漪涟压根没注意听,“……伏羲式。”
“为什么?”
“适合你。”
王尹追问,“为什么伏羲式适合我?”
神烦,她哪里知道那么多为什么!随口敷衍,“传说上古神农大神尝百草,种五谷,做五弦琴。你那是七弦,就别跟神农一块搅合了。”
王尹听罢爽朗笑道,“侄女说话真有意思。按你这理论,伏羲上神我恐怕也很难搅合到一块去,这可怎么办?”他将怀里的琴放到一边,饮了杯桂花陈酿,随性惬意,“也罢,到时看眼缘,好就一块收了。一位是东方天地,一位是南方天帝,二位能合作说不定别有意趣。”
漪涟昏昏欲睡,没有理他。片刻之后突然指尖一颤,若有所思凝视着王尹的琴。
看着看着,紧绷的神经在恍惚之中松了个劲。
第二十八章 再交锋
谷雨,夜,陆华庄一片寂静,似余古刹钟声。
存岐堂中,陆书瑛坐于妆台前,对镜缓缓摘下面具。
铜镜打磨的很光亮,越是清晰,她的脸就越可憎。瓜子脸上那深浅不一、凹凸不平的伤疤像一只丑蛤蟆,眼眸已经扭曲。额前有段头发被烧得再也无法恢复,只有下巴没有被烈火侵蚀,还能看见昔年姣好的影子。
她好后悔,为什么不索性烧得干净。偏偏留下这么一点,如刺在心。
她也不后悔,除了未够狠辣外,当年做的事,一件都未曾后悔。
突然,一道寒光飞速闪过眼前,她一个侧翻矫捷避开。凝神待发,只听屋外有人匆匆跑过,很快便没了身影,只在窗上留下锐利一道小缝,嗖嗖灌入凉风。陆书瑛忙往缝隙对处看,果然见一把飞刀插在壁柜上,入木三分,刀刃还毫不留情的贯穿了一张白纸字条。
她匆匆拔刀取纸,寥寥几字让那双扭曲的眼镜顿时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这到底是——
难怪她总觉着近两日庄里气氛不对,弟子眼神怪异,陆书云待她的态度也明显有差,肯定是知道了什么!
陆书瑛急忙带上面具,又换了套夜行黑衣。自帐中香被发现逐风后,她被陆书云盯的很牢,大半夜的只有如此才能轻松来去翊锦堂。
没错,敢威胁她的不做第二人想,肯定是陆书庸!
翊锦堂与存岐堂相对,中间大道空旷,直接穿行容易被人发现。所以陆书瑛绕了远路,从侧方潜进。
此时,翊锦堂的弟子都散了,堂中漆黑一片,唯独陆书庸的书房亮着灯。她谨慎细听一番,没有异样动静,这才大胆推门而入。可是书房中竟无一人,陆书庸本人也不在其内,只有桌上摆着几本账册,砚台的墨还是湿润的。
陆书瑛甚为不耻,“二哥,躲什么?我知道你在。事情到这一步,不妨挑明说话。你以为躲着我便有办法独善其身?别傻了。”
话音刚落,门外果然有动静,是从墨阁方向传来。因为陆书庸的书房在翊锦堂最后侧,能听见墨阁的动静。陆书瑛心里打鼓,她不能确定来的是陆书庸,还是先撤离为妥。不料前门也在此时想起动静,脚步不止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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