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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 (三月初)


“真不是好差事,算错一个子就得把今月的账都翻一遍,又是无眠之夜啊。”是翊锦堂弟子的声音。
陆书瑛有些慌,前后狼后有虎,现在她这副样子只会遭人话柄。
焦灼之际,她撇见书桌上叠放了几把崭新的匕首,和戴全胸口插的凶器一模一样。她顺手抓起其中一把藏进袖中向后门赶去,那里有条路可以通过流影堂绕回堂主们的居所。
可万万没想到她刚出了翊锦堂院门,一人风速一般拦到身前,挡住了大片月光。
定睛一瞧,来者一身简练黑衣,冷光长剑,竟然是司徒巽!
陆书瑛暗叫不好,翻身上廊道逃走。司徒巽看出了她的意图,仗着流影堂的轻功更快她一步。不等她拉开架势,夺命长剑已急速往脖颈袭来,幸而她机警,抽出匕首险险挡下,然后一个侧滚翻翻入翊锦堂后院,借着院里宽敞,连忙跳了几步拉开距离。
“阁下是谁,竟敢在陆华庄肆意妄为?”司徒巽紧逼不放,以极快的速度追入院中。
陆书瑛当然不能回话,两人又是一组过招。
司徒巽招招精准,她避让的辛苦,最可怕的还是流影堂的暗器,在黑夜里似是无形难以防备。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司徒巽始终没有用暗器对付,这让她很意外。即便如此,陆书云亲传轻功不能小觑,她始终寻不到空挡逃走。
她的目光瞬间凉了几分,眼里透出的狠劲称作杀意。她瞅准准司徒巽的要害开始进攻,既然逃不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她右手持刀,左手借机往身旁花坛抓了几颗石子,巧劲精准,狠狠将石子用作暗器掷向司徒巽。
司徒巽当然避得开。然而那一瞬间,他的右方却出现了空当,陆书瑛一把匕首不留情面直往他心脏处捅去!只差三分,司徒巽的剑才刚刚恢复反击之力,显然太晚,陆书瑛的匕首几乎就要捅进血肉之躯。
突然,她的手忽然被一力道擒住!
来之迅猛!
刀尖生硬的卡在司徒巽胸前,无力再进一分!
陆书瑛惊愕不止,那只手精准擒住了她的手关节,力度甚佳。一看来者,大出意料,竟是应在房中被禁足的陆宸!
空气刹那间安静了下来。
陆宸笑得不经意,仿佛是家庭游戏,“我师弟不懂事,您大量,何必真的取他性命?”
司徒巽垂眸道,“师兄费心,我没事。”说着,收起手里的暗器。若再晚一刻,鹿死谁手还是未知数。
陆宸反而松了口气,“还好你没把这玩意丢出去,不然我的嫌疑还洗不洗得干净了。你说阿涟老盼着我从亘山头跳下去,你不会也巴望着我去跳黄河吧?”
司徒巽淡定,“我没想过。”
“那你掏暗器干嘛,明知道我会出来救你。”
陆书瑛怔愣道,“你们是——”
陆宸收回精神看向还被自己擒住的人,“小姨,你总算说话了。其实也没大事,就想让您帮着看看,这情形和那晚您杀戴全的情形像不像?”
陆书瑛只知无力逃脱,不会傻到再否认身份,只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陆宸还是笑着,“不碍事,只劳烦您往流影堂走一趟,大伙可都来接你了。”
黑漆漆的后院忽然灯火通明,许多弟子举着火把出来,团团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正对面走出几个人,瞧着气场格外不同。她眯着眼,努力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亮,“……陆书云。”
除了陆书云,陆漪涟也在,旁边还站着孤然自傲浑身雪白的王尹。陆书瑛将人扫视了一圈,最后格外冷冽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陆书庸!正神色游移的杵在陆书云身侧,像极了做亏心事的小人。
她放声失笑,大梦已醒。
陆书云脸色沉重,“别笑了,到我那里把话说清楚吧。”


第二十九章 三堂夜审
流影堂中挤满了人,三堂会谈的日子也不曾到得这样齐。
陆书瑛被捆了手脚站在堂中央。她不肯跪,陆华庄并非匪盗一流,就由着她一身夜行打扮站在那里。
再看堂上,三把雕花红木太师椅并排陈列,陆书云坐于其中,陆书庸比之低一台阶坐于其左,本来右边的一把是陆书瑛的位置,现在空下了。
陆书云表情凝重,声色有股说不出的疲累感,“你自己说罢,夜闯翊锦堂所为何事。”
陆书瑛冷笑道,“大哥设的圈套何以问我?”
“此言差矣。”陆宸是嫌疑人,只能站在堂下,“圈套还需有人钻,小姨既然来了,就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无辜吧。”
陆书瑛淡定处之,“区区小辈礼节在哪?”
陆宸无奈道,“您有心杀我,再以长辈自居是否虚了些?”他体贴的挑明道,“帐中香不是皇帝赏赐,是你为侄儿特地准备的,其中加了什么好东西小姨心里清楚。”
“逐风无故丢失,乃恶人利用,你该去问他。”
陆宸道,“巽师弟查过存岐堂的规矩,药品存放有专人监守,数量一一在案。逐风是您近两年亲手调配,旁人不懂方子,无解药,数量又少,弟子们再谨慎不过。然而戴全死后,弟子核对逐风竟不少一克。劳烦您给解释解释,那帐中香里的逐风是从哪丢的?”
见人沉默,陆宸把话丢给柳笙,“柳师弟,你说说?”
陆书瑛一个视线扫过去,柳笙站在存岐堂弟子的最前头。
他今日折扇握的没什么气力,眼神却很有力,势要将那张银质面具看穿,“逐风的配方仅师父一人知晓,众弟子皆可为证。看管成品的是顾泉师弟,他从未发现药房中的逐风有任何异样,所以‘丢失’的那一份只可能是堂主另外配制。”
和案发那次不同,风吹草动弟子间还能议论议论。今晚堂中聚的人虽多,但格外安静,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某跟早已快崩断的弦。
陆书瑛不屑一扯嘴角,“原不是惊天大事。我于房中配药,一时没赶着放进库房,恰恰逐风就在这时丢了。我有疏忽之错,毒却非我所下。”
陆宸点头,“没错,说得通。不过戴全之死与逐风的来源没有直接联系,无谓你辩解。”
陆书瑛冷哼,“戴全之死有你一份嫌疑,你的话不可信。再者——”她瞟向堂上,视线锐利,“翊锦堂的弟子死在堂内,凶器是堂主管辖之物,二哥的嫌疑是否比我大?”
众人的目光一齐被拉到堂上,陆书庸的小眼眯得几乎看不到瞳孔,他喝斥,“三妹莫要胡言,我怎么会杀自己的弟子。”
“果真?”
“本堂主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陆书瑛蓦然失笑,“二哥,你言辞凿凿,肯定是忙忘了。也是,既要顾着翊锦堂琐事,还得杀人灭口,哪有闲情记旁的,需不需小妹提醒一番?”
陆书庸气结一时,反驳道,“你鬼鬼祟祟跑我翊锦堂闹事,莫要妄想血口喷人。”
“够了!胡闹到此为止。”陆书云用掌心震响椅把,喝止了二人的针锋相对,“宸儿,你嫌疑尚未洗清,先旁听。巽儿,你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司徒巽立于陆书瑛身侧,默默看了一眼漪涟,然后面向正堂拱手回禀,“徒儿排查过庄中诸人,案发之时,众弟子皆已在房中入寝,可互相为证,唯一可疑之人便是与戴全共用一间宿舍的崔玉。”
然而崔玉没有作案时间,他追戴全出门后回到房中不过几十步路,有弟子证实看见过崔玉。如此推测,凶手在玄古寺的可能性很大。
当晚玄古寺的人大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玄古寺到庄里来回只需一个时辰。作案后只要在天亮前返回寺中便神鬼不觉。
陆书瑛挑剔道,“当夜玄古寺那么多人,陆宸和陆书庸都在,你怎么不说是他们?”
司徒巽道,“他们有证人。”
陆书瑛又冷笑,“陆楚濋和陆漪涟是包庇,怎可为证。”
司徒巽的声音比她更冷,“您也有证人,寺中一名扫地小僧亲眼见你于证明案发前离开过禅房。”
陆书云头疼不已,“半夜出门你作何解释?”
陆书瑛掷出两字:“散心。”
陆书云不想和她拼嘴皮上的功夫,对司徒巽吩咐,“巽儿,你先把案件经过梳理一遍。在场众人便皆可评判孰对孰错。”
司徒巽有条不紊地叙述道,“当夜的境况和今晚差不许多。三堂主下山之后便潜入了翊锦堂,应是为找一样东西。事后我向翊锦堂的弟子确认过,堂中明显有翻动的痕迹。当时正巧赶上大风,我吩咐了一同巡逻的几名弟子赶回弟子居所查看情况,自己继续往原定路线巡查,查的就是翊锦堂。”
风雷声很大,司徒巽察觉异样,直到堂内才发现隐隐有烛火闪动。对方同样发现了他,烛火有一瞬的停滞,然后飞快窜逃至后门。司徒巽刚追到到翊锦堂后院,就见黑衣人翻墙消失,继续深入前,首先看到了戴全的尸体。
“三堂主为防万一,随手拿了二堂主放置在桌案上准备分派给弟子的新领匕首。逃至后院时撞上了戴全,便一刀将他捅死。”
陆书云听不太明白,“这么说来,书瑛是怕戴全认出身份才将人灭口。那么戴全为什么会去翊锦堂?”
司徒巽否定了这句话,“戴全去的是墨阁,不是翊锦堂。因为墨阁有菩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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