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后知后觉中成熟的蒲公英开始纷飞、播种。
那些洁白的小绒花漂浮在空中,零星地、孤独地飘飞着。拂过倾城的脸、锦时的脸,还有仁浩与叔公的脸。
倾城闻到熟悉的清香味道,禁不住勒马张望,看向路过的草原,有零星的蒲公英隐在青草中起舞,带着惯有的清香。
那种残缺的美,叫倾城看得痴了,他深深地呼吸着这种清甜的气息,轻轻闭上眼。
脑海中,忽然就浮现七月的脸。
在阳光中微笑,含了花瓣于唇间,柔柔地看他。
一直在注视着倾城的锦时因了他的突然勒马而差一点撞上他。所幸及时停了马,看着倾城微微皱起的眉,猜想他是不是在想那七月。
“素年哥哥。”锦时忍不住开口喊他。但倾城像是没有听到那般。
“哎,娘娘腔,你在干嘛?还要不要赶路了?”仁浩调头过去拍了拍倾城,锦时感激地看了看仁浩,仁浩别过头,避开那对清澈的眼眸。
仁浩随着倾城的眼光也看向草原,沉思中听到锦时唤倾城,回头去看,但倾城似乎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并未答复锦时。
锦时的脸挂了一丝失望,略带哀怨地看着倾城,他知道,锦时当了他是素年,虽然自己也时常会这样,但总归知道,眼前的,不是素年。
“黑鬼,怎么又喊我娘娘腔了嘛,我哪一点娘啦?”倾城大声嚷嚷起来。这个黑鬼总是那么令人讨厌,就是想亲近也还是亲近不起来。
“黑鬼……哎,你是想怎样啊,哎……哎……你什么态度啊……”
仁浩策马继续奔向西北方向,丢下在身后呱呱乱叫的倾城。
锦时抿嘴浅笑,夹紧马肚子,随仁浩奔向西北方。
一直不语的老者也爽朗地大笑起来,捋了捋胡子,也朝西北方奔了去了。
哎,这,什么情况啊!
倾城有些恼怒,看着外公大笑,自己不禁在这边涨红了脸,但很快平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那些蒲公英,追赶同伴去了。
画面转到七月这边。
这女子带着惯有的高傲神情,漠视地冷眼看束缚着自己的年迈男子。
“好你个妖娆,我赔了儿子你都不告诉我你便是那妖娆。得了你,我便是天下第一法师了。”老者张狂地大笑,并未意识到束缚住妖娆的,并非自己的法术有多高超,而是妖娆并未反抗罢了。
七月并不相信素年会是真心伤害自己。
虽然也有想过,素年是否有伙同眼前老者来抓自己,也曾想一口吞了这老者去找素年对质,但对素年的信任,叫她放弃了这个疯狂的念头。
素年立在自己眼前割开手臂,皮肤裂开的细碎声响一直在她的心中回荡,就是要她死,她也不信素年会来伤害自己。
“素萌,这是你的名字吧?”妖娆淡淡地问了句。
“是的,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有何不知,这世间,只有我不想知道的事情,未曾有我不知之事。”女子冷笑着嘲讽道。“你怎会舍得牺牲你自己的亲骨肉,换那点噱头?”
心跳漏跳一拍,难道她已经知道倾城并非素年?老者仔细地端详起面前藤蔓中的女子。但她试过倾城的血,也认可了是素年的,想必她是太信任素年了吧。
想到这里,老者胆子也大了起来,至少可以放心这妖娆会让自己如愿,做世间第一法师。
“你已是我囊中之物,可以告诉我如何摘得法师桂冠的称号了吧!”素萌忽略掉她的问题,一心扑在桂冠之名。
欲望充斥的脸垂涎着,让人心生厌倦。
妖娆看着这张脸,在心里恶狠狠地将他撕烂。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等待什么,但总觉得该等待,于是忍住恶心,对这年迈男子冷眼相待。
倾城策马出现的时候,七月终于知道自己在等的是什么了。她在等素年,等素年出现给她一个说法。
虽然去要说法,对女人而言,是件愚蠢的事情。
倾城的衣物在风中高高扬起,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孤独。
随行人中,有个熟悉的面容。
叔公下马上前,看着那个缠绕在藤蔓中的女子。她带着惯有的冷漠神情,好看的脸有一丝消瘦。
显然,马蹄的声响早已惊动素年的父亲,那个唤做素萌的老者。
早在声响接近前,他悄悄取了妖娆的一根发丝,借助自己的血造了结界。
风灌进他伸出的右手,宽口的衣袖被灌得满满的,发出凛冽的呼啸声,在他们周围形成球型炫紫色结界。
倾城想上前触摸那结界,感受结界的突破点,但被外公制止。
“年儿,不要去碰。”倾城诧异地回头,如果不去碰触,他无法寻得那结界的突破处。
“年儿,这结界,有毒。”老者沉重地看着那绚丽的紫色。“倘若贸然触摸,那紫色会在瞬间浸入皮肤,游走全身。”
结界在阳光下变得多彩,有着折射的光芒。
仁浩试图用念力去感受那结界,但很快被色彩侵入,额间出现炫紫血点。
“仁浩哥哥。”仁浩觉得有些瘫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锦时上前去扶。
“哈哈,就凭你们,也想破我的结界。”素萌的脸因兴奋而扭曲。倾城看着那张脸,觉得恶心。七月在素萌身后,向倾城投过意味深长的目光。
“年儿。取你左手中指之血,滴到仁浩额间。要快。”
倾城不敢多问,慌忙划开指尖,滴到仁浩的额间。
只见血液迅速渗透进紫色血点,仁浩觉得额间发烫,他们看着血液在血点中与紫色交融、缠绕,末了,变成黑色,像痣一样留在仁浩额间。
锦时依叔公取了发簪扎破那血点,老者随手摘了片树叶来接下流出的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弹向那炫紫结界。
素萌看着自己的结界被破,觉得有点唐突,唐突到他还未反应过来,这结界,他冥想了十年,却这样轻易地被破,他不甘心。
他挡在妖娆面前,“你们为何要夺我的冠首之位?”他有点发狂,眼里充血发红。“这结界,我冥想了十年,你为何知破解之法?”
叔公上前一步,“若不是仁浩贸然以念力去碰触结界外壁尝试感应,确实一时难有破解之法。但只要有血点出现,这便好解,只要取与你相同血源,必能破解。”
“至于这炫紫,想必是你偷取了妖娆的发丝。”老者捋须肯定道。
“你怎会知?”素萌发狂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慌张。
“翔。”有女子轻唤道。
是七月。
老者看向那女子,眼中带着温柔,他拱手作揖,“七月姑娘。”
女子浅笑,“上次一别已有多年罢。”
“二十载余三个月。”老者抬眼去看妖娆。
这下,不仅仅是素萌。倾城一行人也愣在原地。
原来素年的外公与妖娆却也相识。
同样也是血气方刚的年华,年轻气盛的他妄想得到妖娆做法师冠首,但寻得妖娆后,发现江湖所传并非属实,而这妖娆的宿命,叫他心生怜惜,索性留在她身边,守护多年。
待到年过半百,突然想念女儿稚嫩的面孔,匆忙寻了回去,却赶上白发人送黑发人。
想起曾经,老者不禁连声哀叹,但对于曾经守护妖娆一事,却始终不觉悔意。
“爹爹,你不要蓉儿了吗?”小女孩稚嫩的容颜画满疑问,看着眼前低头不语,一心收拾细软的刚毅男子。
“蓉儿乖,爹爹很快就会回来接蓉儿了。”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蹲在女孩面前,粗糙的大手抚上女孩柔软的发丝,小心地抚摸着。
留在女孩心中的最后影像,是这个高大男子的模糊背影。
这一等,就再也未曾相见。
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却在某天平静,拉过她,认真地告诉她:“蓉儿,不要再等了,爹爹不会再回来了。”
女孩不信,哭闹着挣开母亲的双臂,奔至门口,坐上高高的门槛,远远地看向父亲离开的方向。
等待是一味药,带着慢性的毒,一点一点渗入,渗进皮肤、血液、内脏、心房,直至灵魂。
末了,留下名叫绝望的根源,一点一点腐蚀人的心智。
她日复一日地等待着,始终坚信父亲是会回来的。
直到自己的丈夫推开素年的手,她终于绝望了。
看着眼前昏厥的孩子,念起父亲抚上额头的温暖,甩甩头,决定不要了,再也不要这种痴傻等待了。
素年是她的,她失去了太多太多,不能再失去这个孩子了。
这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是她的骨肉。
流着她的血。
有着她给予的生命。
他是她的。
翔离了家,去寻那传说中的妖娆,能给他无上荣耀的妖娆。
因是人形蜥蜴化身,妖娆有着传说中无上能量,只要她想,没人可近她主人的身,贸然靠近的,会被妖娆变成石像立在那里守护园林。
所谓的法师冠首,并非是真的让得到妖娆的人拥有无上的法术,而是得到妖娆的守护。
守护。一个让人太过安心的词语。
但对翔而言,作为男人,得到女人的守护,这对尊严是种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