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品?你不是说这里不是菜市场吗?”刘琦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我先放你走。过两个小时,我再放走其他两个人。”高毅说,“这样,你可以先发出带照片的新闻,先声夺人,这算不算是赠品?”
刘琦一听,笑了,抓起挎包,夺门而去。看来,高毅还是看自己的专栏的。她的专栏就叫做《先声夺人》。
刘琦像一阵旋风从门口的小孙身边闪过,高跟鞋踩过小孙的脚面,他疼得哎哟一声,龇牙咧嘴。
“对不起。”刘琦的声音消失在走廊尽头。小孙跳着脚,表情像只挠痒的猴子,惊异地看着高毅,“高科长,这照片,就真还给她了?”
“是啊。她提供了消息,我们就交换。”
“但是,你从来不做交易的呀?”
高毅看了一眼小孙,他也是熬了一夜的疲倦模样,说道:“你想,死者孟葳莛为什么预先打电话给记者?”
“让他们目睹自己的死亡。”
“为什么只是记者?”
“宣扬出去。”
“对了。如果我不把照片还给刘琦,孟葳莛的目的就不能达到。”
“孟葳莛是自杀。她想所有的人都知道她自杀了。她是一个低调的人,可是为什么又要四处宣扬她的死呢?”小孙开始发现了一点眉目。
高毅拍拍小孙的肩膀说:“对了。我们现在要查的就是那个‘为什么’。回去睡觉去。”
小孙若有所悟地一转身离开,高毅就哗地站起来,迫不及待地冲向矿泉水桶,咚咚喝下三大杯。那些酒,可让他渴坏了。
4.清晨九点
酒精造成的头痛不要紧,它迟早会过去,关键是心理造成的头痛。高毅捂着脑袋,坐在办公桌后面,紧闭双眼,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如何在吕鸿送验尸报告来的时候,不和她吵架。他理解吕鸿的心,哪个女孩子不想结婚成家,不想有自己的安乐窝,有个小孩。可是他,真的还没有准备好。可该怎么向她解释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高毅看一眼手表,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该来的都来吧。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高毅睁开眼睛,说“进来”。
门口探进一张青春洋溢,长满青春痘的脸,是小孙。
“咦?怎么你还没回家睡觉?”高毅问。
“我想多学点。”小孙支支吾吾地说着,从身后拿出一份报告模样的文件,“我刚才去解剖室了,顺便给您带来了验尸报告。”
“哦?”高毅顿时放松下来,谢天谢地。他接过报告,读了起来。吕鸿是个敬业的法医,效率向来很高,这次又是她钟爱的作家,所以一分钟也没有耽搁,就完成了工作。报告表明,孟葳莛的身上没有其他打斗挣扎的痕迹,至少证明了,她是自己爬上凳子,完成了人生的最后旅程。
小孙递过报告,就要退出高毅的办公室,另一名干警冲了进来,“高科长,有位律师找你。”
“谁?有什么事?”
“他是孟葳莛的律师。”
这位孟葳莛的律师,衣着缭乱,衬衣系错了扣子,没有打领带,鞋带也没系好,站在门边,一派潦倒的模样,胳膊下夹着一份报纸。
“高科长,我一看见新闻就赶来了。”
“坐下,慢慢说。”高毅示意他坐下,又看了一眼他递来的名片。他姓冯,叫冯岛。高毅在法律界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小孙立刻知趣地倒来茶水。
“我每天一起床,就有读报的习惯。突然看到了孟葳莛上吊自杀的消息。孟葳莛在前天来找过我。她很少亲自来找我,一般都是电话联系。”
“你一直是孟葳莛的律师?”高毅问。
“是的。作为她出版方面的法律顾问。”
“那次她专门来找你,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她委托给我一封信。”冯律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A4纸面大小的牛皮信封,打开后,又从里面拿出一个普通邮件大小的信封,放到高毅的办公桌上。高毅带上手套,拿起信封。冯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一直没有戴手套。”
“没关系。待会儿请你留下指纹就可以了。”高毅仔细观察起这个信封来。白纸,红蓝相间的边缘花纹,信封用蜡封住,蜡液上按下一个圆满的标记:是个指纹。高毅拿起孟葳莛的验尸报告,核对了那个指纹。不错,是孟葳莛本人的右手拇指指纹。
冯岛说:“孟葳莛把信交给我的那天,怪怪的。不过,我当时没有在意。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总有些古怪的做法。她要我收好这封信,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把这封信交给警方。”
“那一天?!她指哪一天?”高毅问。
“我当时也是这样问的。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等‘那一天’来到的时候,我会大吃一惊,到时候,我就会明白了。我想,她当时说的‘那一天’,就是今天。”
5.清晨九点二十分
送走了冯律师,高毅让小孙把信送交实验室处理,等结果出来后,立即召集所有参案人员开会。干警们大都喜好抽烟,会议室里顿时烟雾缭绕。几个女警官一边咳着,用手挥开烟雾,一边去开窗户。刘畅笑嘻嘻地给一个女警员发烟,并说道:“抽一支吧。你跟着抽就不会觉得呛了。”
女警员看了一眼刘畅指间的香烟,又审判似的看了看他的脸,然后说:“我早就戒了。”
刘畅知趣地缩回手。小孙却突然抢过刘畅手里的烟说:“我犯困,给我一支。”
这时候,高毅进了屋。孟葳莛信中的内容,被放大到投影机上:
如果你欺骗了生命,那么你的生命只会在死亡的一刻灿烂。
如果你欺骗了自己,你的一生,无论过得如何辉煌,也只是行尸走肉。
如果你欺骗了爱情,那么,你死后不会有灵魂。
如果生命充满了欺骗,守住又有何用,不如追寻死亡的轨迹。
对于我,是欺骗的结束。
对于你们,这一切,刚刚开始。
信上的字体瘦而细高,微微向右边倾斜。信纸的边缘不齐,像是从某张纸上撕下来的。
看信的过程中,小孙也许是第一次抽烟,一直止不住地咳。
“信中的‘欺骗’指什么?”高毅问道,“还有,验尸报告上虽然说,孟葳莛在生命终结前没有受到强迫的迹象,加上这封提前交给了律师的信,她的死让人更相信是自杀。可是,这最后一句却是‘对于你们,这一切,刚刚开始。’这是一个什么暗示?”
高毅停了停,看看大家,接着又说:“孟葳莛是个有意疏远媒体的人。按常规,这样的人,如果选择自杀,大都希望安静地走,可是,她在死前却叫来了记者,为什么?大家说说想法。”
其中一个叫许华的干警说:“我看,孟葳莛把信交给律师,还有一种可能,是她对于今天的事情,虽然知道,却无法控制它的发生。也许,她的自杀不是自愿的,是被迫的。”
“如果是被迫的,又早有预料,为什么她不寻求警方的帮助?”另一个叫胡云峰的干警问。
“或许,她对这样的预料,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如果她报告警方,搞不好被媒体知道,又会无中生有。”许华说。
“那么就是说,孟葳莛的自杀是一个假象。而孟葳莛又无法阻止和逃避,所以留下这封信,让警方缉拿真凶。”胡云峰又问。
“可是,孟葳莛却知道确切的时间,否则她不会通知记者了。既然孟葳莛又知道时间,她为什么不躲开呢?看来还是自愿的。”许华说完,连自己都糊涂了。孟葳莛的自杀是事实,但她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的呢?所有的证据,都自相矛盾。
“也许她就是在等待着死亡。其中有无奈,被迫,或者自愿。”人群突然冒出小孙的声音,连咳带说,惨不忍听。
刘畅笑了笑大声说:“小孙,分析得好。”然后压低声音对着小孙的耳朵说:“小孙,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这烟是自己卷的农村土烟,是不是很带劲?”
“小孙,喝口水,说说你的想法。”一位女警官怜悯地递过来一杯水说。
小孙大喝一口,丢了烟,说道:“大家的分析都有道理。她把信给律师,说明她对整件事情早有预料。她没有找警察,而且坦然接受,说明她有个我们未知的心结。也许死亡是解开这个心结的唯一方法。也许,用死亡来作偿还也说不定。”
“那她为什么又要叫来记者?”许华问。
“也许,要她偿还的人,孟葳莛并不知道在哪里。她只有依靠媒体,告诉凶手,她所欠的债已经还清了。但是她又不甘心,为我们留下了这封信。把真凶缉拿归案。”小孙说。
“为什么?她既然愿意以自己的死亡作为偿还,又不放过凶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刘畅不解地问。
“这就要看孟葳莛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心结了。”小孙笑着对刘畅说。刘畅的脸一下子红了。
“分析得很好。”高毅提高声音,“看来,要解开她的心结,有必要了解她的作品。我们当中有谁读过孟葳莛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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