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鸿出院的时候,高毅脸上的青肿也好了许多。他来接吕鸿回家。然而吕鸿却坚持要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高毅十分疑惑。
“对。我要去拉萨。”
高毅没有再多问。他和吕鸿一起踏上了前往拉萨的火车。在三天三夜的旅途中,吕鸿很少说话。高毅感到,吕鸿心里的某些东西已经被索魂者取走了。她一路呆呆地看着窗外。在火车进入距离拉萨最后一站的时候,吕鸿忽然说:“高毅,这趟旅程,我想一个人走。”
高毅沉默片刻,点点头,重新整理整理吕鸿的围巾,走下了火车。他明白,这是吕鸿必须独自面对的道路。
吕鸿向站台上逐渐远去的高毅挥手。高毅的身躯在变小,但吕鸿仍旧看得见他脸上尚未完全消散的淤血青肿。
列车如一条迅速移动的细线,在雪原上奔驰。茫茫白雪把高原的夜照亮。巨大的红云像一张网从远方铺天盖地而来,低压压地覆盖在列车和它身旁的高山荒原之上。一切如同那个梦境。如果没有这移动的列车还显出文明的气象,整个场景就仿佛回到了远古洪荒。那里曾经是人类灵魂与肉体的共同起点。
在接近圣地的时候,忽然又下雪了。吕鸿伸出包裹着纱布的手,在凝着水雾的玻璃窗上擦出一个小圆圈,眼睛透过圆圈看着外面飞驰的世界。
她看见雪花如蝴蝶般在半空飞舞。
洁白的雪花有的汇聚在一起,像大片的幕布,有的纷纷散散,像摆脱羁绊的链条。职业的敏感让吕鸿立刻想到了人类的生命密码DNA。每一份DNA都包含了两条相互纠缠的链,它们通过每对互补碱基之间的化学键结合在一起。一条链互补着另一条链。吕鸿觉得,肉体和灵魂多像这两条相互缠结的链。缺少了其中一条,就等于失去了生命。
她现在只有肉体还活着。
吕鸿贴窗而坐,像一尊白玉石雕。她胸腔里激荡着汹涌的波涛。她无法说明它们是什么?所谓大喜不笑,大悲无泪。她的眼泪已经在索魂者的“灵魂交谈室”里被彻底榨干。她已经不想哭了。哭泣此时已无法盛下她复杂、痛苦、矛盾的内心。她受的伤早已逾越了人类感情可以描述的界限。
雪花扑落在窗玻璃上,忽然扑哧一声发出一个小火光。吕鸿才意识到,它们不是雪花,而是在天空自由飞舞的灵魂。
梦中的灵魂既如同万点萤火,琐碎而密集,又如同飞蛾扑火,一闪即逝。
吕鸿把脸紧紧地贴着车窗,隔着玻璃,伸出残破的手指,仔细辨别着每一粒雪花。
她在前往她的梦,前往她一直向往的精神圣地。她希望,在那里,在暴雨和风雪之后,她可以找到自己失去的东西……
番外1 多出的影子
1.彼时
不远处,海风迷卷着海浪,仿若立起的沙墙,向饶晓宜和郭旭东扑打过来。直到披着浓浓水雾的海浪伸长了无数大小利爪,划过他们的脸,脖子和高卷起裤腿的双脚,饶晓宜这才闭拢了她那张一直在抱怨的嘴。
郭旭东两耳间的世界在海浪肆虐的一刻安静下来。海风吹起号角的呜呜声,浩瀚的大海在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这条亚洲第二长的沙滩。海与风的咆哮与怒吼,和饶晓宜一路不停絮絮叨叨的埋怨比起来,好似乖顺的寂静天籁。郭旭东才和饶晓宜结婚不到五小时,他已经开始受不了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张曾经让自己无比迷恋的柔红小嘴,会没完没了地说那么多话,仿佛滴水穿石,滴溅到他被酒精浸泡的大脑上。
“这是什么地方?这也叫蜜月?”饶晓宜撅着嘴,“瞧瞧这鬼地方,没有商店,连个人影也不见。”
一滴,再来一滴……铁棒况能磨成针,滴水也能穿透他坚强的忍耐力。他开始后悔了。这个女人,怎么才结婚就染上了啰唆的毛病?!
这也不是没原因的。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在一家迪高厅举行了婚礼。几十个要好的哥们儿频频敬酒,不到三十分钟,他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头晕,来者不拒!一杯接一杯!越醉越想喝。敬酒者戴着各式手链,手举酒杯,合着刺耳的迪斯科音乐,光影交错。郭旭东在酒杯的缝隙间,看见新娘被自己的女伴围着,好像正在抹眼泪。忙着喝酒,冷落了她。女人这个物种,真麻烦。他推开几个也已经半醉的哥们儿,踉踉跄跄地走向饶晓宜。他借着酒力,一把拉起饶晓宜,重重地按下一个吻。在吻她的时候,他看见她的眼光柔顺了,变得有些迷离可爱。
众人见状,吹起了口哨,发出尖叫,鼓起掌来。
“是时候了。新人该去度蜜月了。”说话的是一个外号叫野兔的人。他曾是郭旭东的死对头。两人上大学的时候,分别属于两支不同的篮球队,都打前锋。真是英雄不打不相识,大学四年,他们对着干了四年。想不到,毕业工作后,居然又买了同一小区的房子,就住两对面。“冤家”成“邻居”。这倒好,大学里那些事,重新抖抖,拾掇拾掇,变成了两人的下酒谈资。
野兔看看表,午夜十二点。他大叫:“良辰已到,出发!”他一声令下,大伙一拥而上,抬起新郎,架起新娘,向大门口走去。那气势,颇像野人向山神抬去两具祭品。其他人还喝得不够尽兴,又抬出几箱啤酒。
新娘饶晓宜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知道郭旭东的这帮朋友,豪迈得很,兴头上什么鬼点子都想得出来。更何况,她还一直担心着今天晚上的闹房。“旭东,他们要干什么?”饶晓宜挣直了身体,扭过头,眼睛越过众人的头顶,朝被抬在后面的郭旭东高声问道。
“给你个惊喜!”
饶晓宜只听见这一句。郭旭东其余的话,都被音箱里喧闹、快节奏的歌声覆盖了:给你一朵玫瑰花呀,开到不会老啊……
还未出迪高厅门口,野兔先说了一声对不起,便掏出两块淡蓝色的真丝手帕,分别蒙住了郭旭东和饶晓宜的眼睛。饶晓宜感觉自己被抬进了一辆车,郭旭东就坐在她身边。这车很宽敞,发动后,开得很猛,把她的身体在半空中甩来甩去。她还听见了其他人开酒瓶干杯的声音。根据他们的笑声和说话声判断,他们都上来了。来参加婚礼的几十个人全在车上。这是一辆什么车?能装进这么多人?或许是他们的玩笑?我们根本不在车上?
“这是干什么?”饶晓宜开始紧张。她不是一个善于幻想的女孩,她最害怕出其不意的变化。
“别怕。他们送我们去度蜜月。”郭旭东说。
“去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地点是野兔定的。”
“包下那个迪高厅举办婚礼,我们哪里还有积蓄度蜜月?不是说好了以后再补过吗?”饶晓宜担心她和郭旭东负担不了这蜜月。
“别怕。我都安排好了。一切由我负担。”这是野兔在说话。他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这怎么行?”饶晓宜被蒙住了眼睛,感到汽车已经在加速了。
“谁叫我们是哥们儿?等我结婚,我再宰你们一回。”野兔说。
有一双手摸过来,握住了饶晓宜的手。她知道这是郭旭东的。郭旭东轻轻地捏了捏饶晓宜,她就不再问了。蜜月,一个不知晓的惊喜!她顺从地躺在郭旭东的怀里,憧憬着即将度蜜月的地方。那里应该有明月,有清风,有烛光……总之,应该充满了浪漫。
四个小时后,一个刹车让饶晓宜的脑袋重重地撞在前面的椅背上。她从美梦中惊醒过来。她对这样的刹车方式,熟悉极了。一刹那间,她还以为是在清晨的上班途中。
“到了。从这里开始,我们得走路。车子开不过去。”野兔说,但并不允许他们拉下眼睛上的丝巾。
饶晓宜被扶下车,耳边有一片远近变幻莫测的嗡嗡声。蚊子!啪!饶晓宜一掌打下去,手背上出现一个带血的死尸。这是什么鬼地方。她装作揩汗的样子,偷偷地凑高一点丝巾。那玩意儿被野兔系得贼紧,只露出了一丝蛛丝那么细的缝隙。她透过那缝隙,勉强看见一个漆黑的世界。她转动头,四周全被黑暗吞噬,没有一抹灯光,没有任何人间烟火。
鬼地方。这是一个贴切的词。
野兔提着两人的行李,向更黑的远处走去。
郭旭东拉起饶晓宜的手,被众人簇拥着紧跟在后面。他竖起耳朵。什么也听不清,只能辨别出他们正在穿过一片树林。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一种诡异的声音,层层递远。
饶晓宜脚上高跟鞋,不停地左崴右扭,她索性脱下鞋子,赤脚走路。滑嫩的脚底踩在碎石,松针上,苦不堪言。
“新郎都是要抱着新娘走的。”她在黑暗中撅起了嘴。大家听见这一句,又开始起哄:“抱啊,抱紧她!”
他“嗯”了一声,抱起了饶晓宜。恐怕他自己也没想到,野兔居然会找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做他们的蜜月之地。饶晓宜再轻,要抱着在这林子里走,绝对不是件轻松事!不过,饶晓宜再是新娘,要在黑暗中磕磕碰碰地摸索着走,也不是件惬意的事!郭旭东喘着粗气,抱得咬牙切齿,又不敢抱怨,毕竟这个主意,最初还是他自己出的。他就是想凭借已经不太鼓的钱包,给饶晓宜一个惊喜。没想到,被野兔这家伙弄成这样!野兔,你小子,好好等着!看我不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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