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拍打着玻璃,大声叫道:“吕鸿,别做傻事,不要相信他的话。”
吕鸿抬头望她并看不见的索魂者:“你说话算话?”
索魂者说:“一言为定。”索魂者早已把结局看得明白。只要吕鸿一死,他就放了所有人。因为只要吕鸿用自己的死换取了马宇弈和高毅的生命,他就借她的手夺走了他们的灵魂。索魂者太了解高毅和马宇弈这类人了。他让马宇弈和高毅活下去,在有生之年忍受心灵无止尽的折磨,比让他们死去更有价值。
面对第三种办法,他仍旧是赢家,最大的赢家。
火焰烧到了马宇弈的脚。他已醒了过来,马宇弈使尽全身的力气,说:“吕鸿,就让我死吧。别忘了我的初衷。”
吕鸿笑着摇了摇头,眼泪从脸颊流下。这一刻,她比以前任何时候都不怕死。她更渴望死去,但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解脱,她的手扣动了扳机。
一声枪响,吕鸿带着微笑和泪水,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吕鸿……”从不哭泣的高毅眼泪夺眶而出。他面对着这块冷硬的防弹玻璃,忽然全身乏力地跪了下去。
吕鸿仰面倒下,一动不动,她身边的火焰熄灭了,马宇弈树上的火焰熄灭了,箱子上的火焰熄灭了……
高毅收拾起力量,原路返回,找到了徐科诚。他们无法炸开那扇防弹门,担心爆炸会引发索魂者在吕鸿房间里埋设的炸弹。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警方终于找到了第三座隐蔽之城的入口,救出了马宇弈,拿到了钥匙。高毅扑向吕鸿,抱起她就往外面跑。有人想要拦住他,徐科诚说:“让他去吧。”
猛虎队在房间里发现了索魂者精心设置的炸弹。他们一边排查,一边暗自心惊。
高毅一路抱着吕鸿向外狂奔。
在高毅即将走出幻想之城时,两个人抬着担架从他们面前走过。担架上是葛舟。在担架后面,一名警员扶着一个女人,那人正是苏箪芙。
苏箪芙立刻认出了高毅。她向他走了过来。她身边的警察都毫无防备。谁也不知道苏箪芙身上还藏着刘亦安给她的枪。他们都以为苏箪芙是要去致谢。
苏箪芙走近了,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枪。就在她举枪射击的时候,一个身影从旁边飞跃而出,把她扑倒在地。子弹从高毅的额头上斜飞而过。
扑倒苏箪芙的人正是徐科诚。
机场贵宾室。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角落里,头上戴着类似耳机的东西,盯着自己的手提电脑看得入神。服务员几次加水,都看到屏幕上火焰四起,一个女子或一个男子被捆在一个大房间中。服务员想这个人一定是在看一部新电影。
男子看到电影中的女子举枪自杀,觉得片子到了尾声,就关上了电脑,留下小费后离开了贵宾室。
他登上了一架飞往国外的客机。
然而,起飞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飞机还不见动静。这个男人开始感到了不安,他问一位空姐怎么回事。空姐抱歉地解释说还有两位客人尚未登机。
“那就等等吧。”他听后坦然地说。
又过了几分钟,才有两个人登上了飞机。西装男子忽然看清楚了其中一人的容貌,刚要起身,太阳穴处就感到冰凉。他用余光看见,刚才回答他问题的空姐正用飞机上备用的防恐怖事件手枪抵住了他的头颅。
他只好束手就擒。
给他戴上手铐的是徐科诚,站在他身边的是高毅。
在索魂者走下飞机的时候,他看见了两个人,他们站在风中。其中一个是马宇弈,另一个,居然是吕鸿!
高毅在被苏箪芙射击倒下的时候,吕鸿满脸血污,在他的怀里动了动。
高毅不敢相信,吕鸿居然还活着。她睁开眼睛,看到高毅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谁是索魂者。”
高毅停下来,惊讶地摸着她被鲜血染红的额头,才发现聪明的吕鸿只是擦着右边额头开了枪,她的右手食指按在枪口上,子弹射中的是她的食指。
“只有这样,才能救出所有人。”吕鸿说。高毅抬起吕鸿的右手,看到一个血糊的不成形的食指。
高毅抱紧她,泪如泉涌。吕鸿对他们的救赎,何止肉体?
在索魂者被押上警车的同时,全国警察正展开联合行动,按照马宇弈笔记本中的名单,同时出击,顺利拘捕了索魂者贩毒团伙的大批骨干。
由于吕鸿在醒来后描述了索魂者的长相,各个机场车站都收到了警方发出的紧急通缉令,自以为得胜的索魂者才很快就被警方锁定。
“你是如何发现索魂者的呢?”高毅问。
“在进入幻想之城的时候,我看见所有的人耳朵上都有一个类似耳塞的东西。我以为是他们彼此联络的通话设备。第二次救葛舟的时候,我在捡枪时,捡到了她遗漏的耳塞,才发现这是一个助听器。还有,在我救出徐烁烁之后,我发现在他的左耳里,也有一个尚未被水冲走的类似玩意儿。于是,我明白了索魂者能够控制他们生死的原因。后来,我回忆起在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没有戴助听器。我回想起当时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坐在休息间里不出来。而且,当我面对他的时候,索魂者就不说话了。他就是索魂者,躲在幻想之城里控制着一切,比躲在任何地方都安全。我被绑架后,他又混在幻想之城被解救的员工中离开了,从外面进行控制。我只是不知道,那个给我注射毒品的面具人是谁?”
“刘亦安。”高毅说,“他在最后逃离的时候,被索魂者派来的杀手击毙了。”
深夜。吕鸿被一阵类似吟诵的歌声弄醒,发现自己赤条条站在一片苍白的雪地之上。她的四周,是没有天空日月星辰的混沌。白雪之下,起伏着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她就站在一座山峰的制高点。狂风吹散了她的黑发。她往下看,陷入白雪的双脚被冻得通红,可她却不觉得冷。吕鸿不认识这个地方,她从未来过这里。于是,吕鸿恐惧地想,我这是死了还是活着?
吟诵之声从风的夹缝中飞来,带着古老而凝重的莽荒之气。在山脉凹下去的地方,渐渐出现一个往前走动的黑点。黑点是朝着吕鸿来的,逐渐变大,显出一个人体的形状。
然而,黑点在距离吕鸿十多米时就停下了。在混沌的光线中,吕鸿看不清这人的脸,却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女人,手里拄着一根支持远行的拐杖。
风更加狂暴,掀起巨浪高的雪雾,阻隔在吕鸿和这个女人之间。她们周围的混沌也随风而起,翻涌集结成黑色的乌云。
吕鸿的脚深深陷在雪地之中,无论如何用力也拔不出来。她的前后除了被雪覆盖的荒野,并没有退路。面对黑云成雨的凝结,她对面的女人显得毫不慌乱。她如一个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接下来,吕鸿经历了从狂风大作到暴雨倾盆的全过程。她全身浸湿,发丝紧贴额头肩膀。强如激流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胸和全身。她这才感到了冷。
被陷在深雪之中,无法动弹,吕鸿冷到了极致。可是,即便是能从雪地中拔出双脚,她又能向哪里逃?她感到了绝望。
对面的女人也经历着同样的寒冷。她把拐杖深深地插入雪地,以免寒风将自己吹倒。
来势汹涌的雨水瞬间将吕鸿和这个女人之间的雪雾冲得一干二净。穿过透明冰冷的雨帘,吕鸿看清了她。她长着一副十分普通根本谈不上漂亮的五官,凝固的表情好像是在坚毅地等待着什么。
无法动弹的吕鸿只好和这个女人一起等待。她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无法预测。落地的雨珠立刻和地面的白雪结成冰的晶体,渐渐垒高,变成捆绑住吕鸿和那个女人的透明盔甲。女人仍旧一动不动。她的眼睛注视着吕鸿。吕鸿听见了自己的心跳。然而,她仍旧不能断定,有心跳是否就代表还活着?
暴风雨是从对面的女人的身后涌来的。女人又对吕鸿凝视了一眼,忽然在风雨中转身,向着来时路艰难地走去。吕鸿要去追,情急之中双脚用力,脚下的冰雪居然松动了。
女人迎着暴风雨走,和追赶她的吕鸿相隔数米。在远处山峦的边缘,吕鸿惊异地看到了暴风雨之后的景致在黑云的尽头,如柱的阳光从云雾中破土而出,像温柔的手指连接着宏大无际的天地。
吕鸿使劲力气,往前一扑,要抓住女人的衣角,却听见空中传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
她彻底醒了。这才看到,自己躺在戒毒中心的病床上。马宇弈坐在轮椅上,高毅站在一边,正凝望着她,轻声喊着她。
刚才只是一个梦。
然而,无论是梦里梦外,吕鸿都被同一个疑问困惑着:有心跳就代表还活着吗?
数天后,吕鸿从戒毒中心出院了。她的右手仍旧包着纱布。
吕鸿永远失去了她的大半截食指。
在住院的时候,马宇弈经常来看她,给她打气。她总是疲惫地回报以微笑。她的笑容,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轻松了。马宇弈不无担心地提醒高毅,一定要多注意吕鸿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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