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窦威缓缓开口道:“永庭,不如你就耍套拳法给琴音姑娘瞧瞧如何?”
窦永庭低垂的双眼霎时亮了起来,抬头望向父亲,“那也算才艺?”
“当然。”窦威从齿缝挤出这两个字。
“爹,要耍哪套?”
“就挑经常耍的,最简单的那套。”
“好的!”窦永庭开心地大声应道。
“哟,这太好了。”唐三娘发自真心地击掌叫好,能完满地解决难题让窦家扳回面子,心中的大石呼地落了地。
赵昊启也跟着拍掌叫好,看样子比谁都要兴奋。
“看着点儿,别把周围的东西给砸了。”窦威淡淡地嘱咐。
窦永庭高兴地应答了一声,从座上跳起,虎虎生威地在席前空地耍了起来。
“好!真不错!”赵昊启睁大了眼,一脸兴味盎然的样子,“原来窦公子会耍拳,真厉害!我一点儿都不会呢……哇!呼呼地带有风声,挺有劲的,不像是三脚猫的功夫,看上去真有点儿架子!”
听到赵昊启情不自禁的称赞,窦威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微笑,左手轻轻捻着腮帮短须,右手不经意地抚摸着腰间佩剑的剑柄。
“窦公子这功夫看来是练了蛮久的。”
还用说,拜师学艺十个年头有余了!窦威在心里忖道。
赵昊启又兴致勃勃地评论:“窦公子拳耍耍得挺好的,可惜就是动作简单了点儿,没有过节到府里那些卖艺的耍得好看,花样有些单调。”
赵昊启此话一出,窦威那张因长年日晒而显棕色的脸,刹那变成红棕色,就如嚼下了一整瓮指天椒般要辣出火来,怒气顿时喷了出来,“小孩子懂什么?真正的功夫怎么可以跟卖艺的花拳绣腿相提并论?”
“窦大人,晚辈也只是私下以外观是否赏心悦目为准绳来评断自己所好而已,并非以是否实用来公然论议,大人又何必动气呢?”被窦威不留情地叱喝,自小被家人娇惯的赵昊启颇为不悦。
窦威冷哼了一声,沉了脸不再作声,显然心里很不舒服。
窦永庭耍完一套拳术,抱拳作揖后返回座位,席间众人纷纷鼓掌。当然,鼓得最起劲的是赵昊启,边使劲拍掌边以非常艳羡的目光看着窦永庭,“窦公子真的好厉害,刚才那招凌空飞踢,竟然没有屁股着地摔下来。”身后两家丁和元宝三人紧抿着唇,一张脸涨得通红,他们憋笑憋得很辛苦,快要憋出内伤来了。看来他们家的公子丝毫没察觉到,凌空飞踢会屁股着地的这招是他自己独有的招式。
唐三娘上前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各位大人、公子,吉时将至,为免耽误佳时,现在就请各位开始投……”
一阵琴声打断了唐三娘的话,唐三娘抬头循声望向上方,不禁焦急地自语道:“怎么还没换好衣服?都什么时候了!”
按照计划,唐三娘请三位贵宾一展所长之时,琴音就该换上大红衣装,披上霞帔,发髻也要换梳成垂髻。如今,本应换好衣装的琴音依旧一身绿衣出现在歌舞台上围栏边,叫唐三娘怎么不急?
唐三娘着急,琴音却淡定地靠在围栏边上,隔着白纱大声说道:“琴音久闻各位公子风雅不俗,今日一见方知所言不虚,各位公子果然才华出众。赵九公子更是琴艺冠绝京城,叫琴音钦佩不已。琴音更闻九公子不但精通音律,对吟诗赋词、挥毫泼墨更是在行,不知能否让琴音见识见识呢?”
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唐三娘心里顿时急了。想是计划好的事情出了些纰漏,琴音来不及换衣,事到如今也只好顺着琴音的意思把时间再拖拖好了。只是临时请赵昊启再施展才艺,他会不会不乐意?
“好。”这个听来有点儿无礼的要求,赵昊启出乎意料地毫不在意,反而乐滋滋地答应了。
“窦某也听人说过九公子很会吟诗作对。”窦威突然插嘴,他捋着胡须,缓缓说道,“窦某倚老卖老,就让我来出个题目如何?”
赵昊启弯眉淡笑,“没问题,窦大人请。”
“就以窦某之姓名即席作首诗吧。”窦威脸上的表情让人猜不透他的用意,唐三娘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不知要如何做才好。
“请问大人打油诗可否?晚辈对那个比较在行。”赵昊启不但不认为难还挺乐意的。
“随便,不过可别让大家等太久了,就以半炷香为限。”窦威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他是故意为难赵昊启,提出如此短的时限,定然是为了让赵昊启出丑,好替儿子出口气。
谁料赵昊启没有反对,而是认真地向窦威问道:“敢问窦大人大名?是否非得同一字嵌入诗内,还是谐音字亦可?”
“窦某名威,其他随便。”窦威不耐烦地答道,重重地将身子靠向椅背,等着看赵昊启出丑。
“那好办,谐音打油诗的话无须半炷香。”
另一旁的陆祁安一声不吭置身事外,目光不时往上飘,心思明显已经飞上了二楼歌舞台。
“九公子别太逞强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吟不出可不太好!”窦威眼露嘲讽之意,抿唇讪笑。
“小菜一碟而已。”赵昊启口气轻松,似乎成竹在胸。
“好,老夫就等着公子的佳作。”窦威面露笑意,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赵昊启略一沉吟,即微侧了头,唇角愉快地弯起,露出顽皮的神情,缓缓开口吟道:“豆蔻钗裙倚门扉,微斜荆笄送秋风,乃无佳讯望东怅,珠泪盈盈怨无终。”
“九公子好才情!”话声一落,唐三娘即刻抚掌娇声赞好,“九公子出口成章,才气过人,一炷香的工夫不到就吟出一首好诗,跟我家琴音当真天生一对啊!”
其他宾客也一味地跟着说好。
赵昊启脸上顽皮的笑容更浓,“只是首临时拼凑的拙劣藏头打油诗而已,根本算不上诗。”又转头看向窦威,“窦大人觉得怎样?”
窦威看向赵昊启的眼光锋利得犹如磨利了的薄刃,脸上肌肉僵硬似石,半晌才扯出一抹牵强笑容,“赵九公子果真是好才情!”一字一字从嘴里迸出,“窦某认栽了!”
赵昊启轻摇着折扇悠悠说道:“大人言重了,晚辈只是应大人之约,开个小玩笑而已,大人心胸广阔,定然不会跟在下这个小辈计较的,对吧?”完了还挂着顽皮笑容着意来个回问。
窦威不发一言,回过头去,再也不看赵昊启一眼,脸色阴沉。
赵昊启吟的是藏头打油诗,豆字谐窦音,微字谐威音,诗意表面是说一豆蔻少女思念情郎伤心垂泪,实际藏起来的头是“窦威乃猪”。
无人能窥见的桌子下,窦威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成拳,过了好半天才慢慢把拳头张开。
瞧见窦威阴郁的脸色,唐三娘细思下才惊觉过来,霎时白了一张敷了厚粉的脸,惊惶不已地来回瞧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发出尖锐的声音高喊:“吉时将至,是时候请各位公子提出花价,来、来、来,有心出价的公子请把聘礼放入礼袋中。”唐三娘的尖声嚷嚷将众人的注意力唤回到摘花宴的主题上,总算成功地把两人之间变得有点儿紧张的气氛抹淡。
大概是有谁有心出价,有谁只是看热闹,早就预定好了,唐三娘一挥手,龟奴们逐一把一个个小红袋分发到十数人手中。赵昊启也拿到了一个。
其时将近下午六时。
“元宝。”赵昊启招来元宝,凑在他耳旁悄声问道,“这个袋子要装什么?”边问边摇晃着小红袋。
“大概是钱吧。”元宝同样小声回答。
“三哥有吩咐过你该怎么做吗?”
“没有,三公子临走之时不是跟您说过什么吗?”
“咦,有吗?”赵昊启微微吃惊。
“有。”
“他说了什么?”
“我没听到。”元宝为难地挠着后脑勺。
赵昊启不禁轻蹙眉头,“那现在要怎么做?”
“嗯,放钱进去吧……其他人好像都放银票和珠宝。”
“三哥有交下钱物给你吗?”赵昊启的语调有点儿急促。
“没有,三公子也没留下什么给你吗?”
“你问问有没有留下给阿甲跟阿乙。”
一问之下,两名被留下负责保护赵昊启的家丁不住地摇头。
赵昊启沉默了下来。
元宝见此急了,“这可怎么办呀?您身上没带着钱物或者金银饰物吗?”
赵昊启扬了扬双臂,看着他无奈地道:“两手空空。”
“这、这可麻烦了!”
“元宝,你别在那里跳,你是要昭告所有人咱们口袋空空吗?”
“但……”元宝险些要哭了,要是没有钱物投入袋中,这花标就是空投了,丞相家的公子在青楼吃白食可是个令人耻笑的大笑话。要是到时候弄得满城尽知,以后还能见人吗?连带赵府也要被人在背后讪笑。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情况如此危急,可公子还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他是不是不知道情势的危急?元宝忍不住用埋怨的眼神瞪着赵昊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