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威抬起头,目光如炬四处观察,大声喝问:“派人报衙门了吗?”
“已去了。”站在楼梯口处不敢入内的龟奴答道。
身后突然传来尖锐的惨叫:“琴音!”唐三娘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
窦威一伸手,拦住唐三娘,说道:“别碰!”
唐三娘看见地上的红衣,立时号啕大哭,身子软软地眼看就要跌坐在地上,两名龟奴连忙上前架住她退开。
“窦大人,这是怎么回事?”陆祁安挤过身来与窦威并排站在一起,不安地发问。
“爹,琴音姑娘怎么了?”窦永庭也上来了。
窦威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高声向两边楼梯口围观的人群喊道:“谁是管事的?”
“大人,是小人。”一名龟奴上前应答。
“带上几个人守住所有的门,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出!”
管事的龟奴马上指派了两名龟奴守在后门,自己则领了四名龟奴直奔大门。
窦威脸一沉,朝两侧楼梯挤得密密麻麻的人群大吼:“都给我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人群马上如溃散的蚂蚁般飞快地下了楼,楼上除了窦威,还剩下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唐三娘和两个搀扶着她的龟奴,以及不敢去看地上鲜红绸缎包裹的人体的陆祁安。窦永庭瞄了眼狼藉一片的地面和陆祁安,局促地望向父亲,一副想走又不想走的样子,最后他还是站在了原地。
“窦大人,是何状况?”楼梯口处一个包了褐色头巾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问,男人两颊消瘦,眉间有颗显眼的黑痣,唇下留着两撇细长的八字胡,眼神带着窥探之意地瞟向楼上凌乱的地面。
在看清情形的瞬间,童师爷那双三角眼猛地睁圆,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双眼翻白,身子摇摇欲坠,一副快要晕倒的样子。
“小心!”身后一名武夫打扮的粗壮汉子伸出双手从后支撑住他的身子。
止住了眩晕的童师爷回过头朝汉子点了点头,“邢参军,谢了。”
邢参军伸长脖子越过童师爷肩膀往楼上瞧了瞧。“啧!”他马上皱眉咋舌,把头撇过一边。
“我们还是下去吧。”童师爷脸色苍白,摇晃着身子下楼去了。
一名商人打扮的锦衣中年人走上了几级楼梯好奇地问道:“楼上情形如何?”
邢参军摇头道:“王老板,这热闹还是别凑的好,晦气得很。”
商人顿住上楼的动作,诧异地“咦”了一声,赶紧掉头下楼去了。
二楼上,窦威看了看已变得空荡荡的歌舞台,大声喊道:“那个丫头呢?”
“在、在……”身后传来颤抖的声音。
窦威猛一回头,躲在厢房门后的小丫鬟被他狰狞的表情吓得哇地惊叫一声,往屋里退了好几步。
“出来!”
小丫鬟怕得全身不住地发抖,磨蹭了好半天才来到窦威的面前。
“向都头来了!”这时,楼下一群人在喊,此起彼伏,嘈杂不堪。
一名身穿官差服、腰佩大刀的大汉领着三四名衙役疾步走进潆香楼。大汉身材高大粗壮,圆盘般宽大的脸上,有着浓浓的双眉,右眼角下至右耳前的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下巴上的短须浓密,神情凶狠,样子看上去与其说像是官差,不如说更像强盗。
“公子!”元宝兴冲冲地跟在衙役的后头进来,奔到赵昊启面前,小声说道,“银票总算取来了。”说着,就往怀里掏。
赵昊启按下他的手,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用不着了。”
“咦?”元宝发出惊讶之音,用手绢不住地擦着满头的汗,环视四周脸色异样的人们一圈,后知后觉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大家的样子都怪怪的?”
“琴音姑娘出事了。”赵昊启急急说道。
“什么?”元宝大吃一惊,“您怎么没去瞧瞧?”心想,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不去一探究竟。
“阿甲和阿乙拼命拦住不让我去!”赵昊启蹙眉急语。
听出他口气里的怨责,两名家丁立即开口为自己辩护,“九公子,奴才们奉了三公子的命令,要绝对保护九公子的周全,刚才场面实在太混乱了,为了您的安危,才斗胆请公子留步。”
赵昊启不耐烦地打断他们的辩解,“算了。不过现在衙役都来了,我能上去了?”
两名家丁互相对望了一眼,总算颔首同意。
第三章 幸运阁命案
楼上,窦威背剪双手等着向都头。一见面,窦威就道:“向都头来得好快啊!”
向都头恭敬地向他抱拳行礼,“大人,不是属下未卜先知,而是隔壁幸运阁客栈出了人命案子,属下正在那边缉查。”
“隔壁也出了人命?”身后一把属于少年的嗓音突地插入。
少年的无礼让向都头皱起眉,正要回过身子叱喝,窦威抢先开口:“赵九公子,怎么也来凑热闹了?这是血淋淋的无头尸身,你可是身娇肉贵的深阁公子,小心别吓晕了。”语气中尽是讥嘲讽刺。
“深阁公子?就是丞相府里的那个……”向都头惊讶地睁大了眼,忙不迭回头去瞧那传说中的人物。
却见赵昊启一脸不悦,半眯了秀美的眸子,锐利如针的视线不停地刺向窦威和向都头。
向都头被那样尖锐的视线给镇住了,有些局促不安地望向上司。
窦威避开刺人的视线,看着向都头大声发问:“向都头,刚才从外面进来时可曾见到有何异状?”
“并无。”向都头摇头回道,“自傍晚六时十五分属下带人来到幸运阁后,随即安排人手把守幸运阁前后三个门,并且遣了三名身手敏捷的衙役爬上屋顶搜索贼人,都没有来报发现可疑人影。”
窦威转头向仍在微微发抖的小丫鬟筝儿问话:“你上来之时可看到有何人影吗?”
“没、没、没有。”筝儿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向都头,隔壁是怎么回事?”窦威沉着脸回身问向都头。
“下午五时四十五分幸运阁酒楼的二掌柜来报,有贼人潜入幸运阁把邵老板给杀了。”
“什么?邵老板被杀了?”窦威一脸震惊。
“是的,贼人潜入客栈,怕是想要偷窃钱财,大概刚好撞上了邵老板。”
“贼人立刻就把邵老板杀了?”
“不是,贼人先是把邵老板给捆住了还塞住嘴巴,然后贼人翻箱倒柜把屋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刚好米商前来讨余下的赊款,大掌柜去喊邵老板。邵老板从里面把走廊上的小门给闩住了,大掌柜又敲门又喊的搞了半天都没见邵老板来开门。于是大掌柜就生了疑,唤来二掌柜和两个伙计一同把小门给撞开了。本以为邵老板在寝室里,却听到账房里有声响,他们立即到账房门前拍门,结果账房的门也是在里头被闩死了。撞开门后,发现邵老板已经被贼人杀害了。”
“贼人呢?”赵昊启忽然插嘴问道。
向都头讶异地抬头瞧了瞧他,又望了望窦威。
窦威鹰隼般犀利的眼神看向赵昊启。后者正舒舒服服地坐在家仆替他搬上来的椅子上,兴致勃勃地边听着向都头的叙述,边一手捧着从家里带来的茶杯,嘟起嘴吹着白瓷杯上的腾腾白烟。那副悠闲自在的派头就好像他是一名正在听取下属禀报的县太爷,站着的人都是衙役。
没听到向都头回答自己的问题,赵昊启把视线自散发着清香的茶水移到向都头脸上,“贼人怎么跑的?”
“跳窗呗。”
“窗子是打开的?”
“上面那扇开着,下面的是关着的。”
“房间里的窗子是支窗?”
“对,上下都是用竹竿撑开的下撑式窗扇。”
“谁看到了贼人跳窗逃走?”
“没人看到,撞门进去以后贼人已经逃了。”向都头被赵昊启一句接一句的连珠似的发问给弄烦了,语气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窦威忍不住开口道:“九公子,这可不是丞相府。”意思就是:轮不到你来喧宾夺主,我才是查案的人,靠边站去。
赵昊启笑了,“窦大人,晚辈是帮大人问出想要知道的问题。”
窦威不屑地一撇嘴,“不劳九公子,窦某自会……”
赵昊启不等他说完就快嘴快舌地强行打断他的话,“窦大人不必客气,晚辈乐意代劳。”嘴里说得客气,态度却嚣张得很,瞧也没瞧向窦威,只一味盯着向都头逼问:“向都头,既然没人亲眼看见贼人离去,又如何得知贼人跳窗而逃?”
“门都闩死了,除了窗口,贼人还能往哪逃啊!”被他咄咄逼人的质问一路逼迫,向都头来气了。
“就凭这点?”赵昊启又笑了,不过这回的笑容染上了明显的讥讪意味,“都头大人是不是马上就派人爬上屋顶去追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