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闻进了院子,正堂外洒着两层内外的门帘,吴闻隐约看到一个佝偻的身躯端坐于正堂中央,这正堂被置办成了一间小小的佛堂,正中摆放了观音像,两侧悬挂着佛教福音图。胡老太显然是一位至诚信佛的人,吴闻恭敬的喊了一声:“胡夫人,我是同你见过面的官衙捕快。”
“我可以进去吗。”吴闻等候了许久,胡老太连身形都没有动一下。
吴闻心觉不妥,空气里飘来了一阵阵淡淡的血腥味,这血腥味适才被佛堂里的檀香所掩盖,吴闻一步跨进佛堂里,用手轻轻摇晃胡老太身体,身形一顿,软软的倒了下去。
胡老太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血口,鲜血染透了衣衫,已经干涸了。那流出的鲜血顺延到观音像的香案下,鲜血混着观音神像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倏然,一个人影在旁边的偏堂内晃了几晃,吴闻喝一声:“谁!”
“砰!”一个男子跌倒进正堂里,七孔流出黑血,也已毙命。这男子吴闻认识,他就是介绍自己来这里的中街黑道蛇头,现在变成了一个死人。
谁下的毒手,杀了蛇头、射了胡老太?还有宁愿自尽也不肯多说一句话的郭俊,以及失踪了的南城蛇头唐安成,这一桩桩离奇案件似将已经风平浪静的连环失踪案再一次推了出来,难道失踪案的大幕下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血腥机密。
吴闻走出佛堂,佛堂内的安然脱尘被血污所沾染,而外面凝重的黑夜又是否如此干净呢。
酉时,晚饭时候,村长夫人给黎斯五人做了一桌山野菜,还有鸡汤。白珍珠吃着山野菜别有一番风味,黎斯刚待吃饭,突然发觉严成用手指在桌下写了两个字——禁水。
黎斯偷偷瞥向严成,严成若无其事的吃饭,黎斯身旁的白珍珠倏然身子一紧,看了对面严成一眼,也将拿在手里的水碗重新放了下来。
黎斯和白珍珠按照严成的暗中指示,没喝一口水,也没喝一口汤。严成吃饭时对一道红红绿绿的野果菜十分感兴趣,问村长夫人道:“夫人,这野果菜肴里的红果是什么做的,吃起来辛辣之余还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香甜。”
村长夫人和蔼的笑笑,道:“这是红燕子的果实,本身带着很强的辛辣味,一般人都吃不了这股味道,但等辛辣味道过后,就有了香甜的口感。”村长说,一旁的陈善似并不赞同,摇头道:“红燕子就只能入药而已,做了菜吃起来实在难以下咽。”
吃过晚饭,白珍珠帮忙村长夫人收拾了碗筷,门口风风火火的闯进来一个人。
“村长,荷花又闹病了,怎么办!”来人是牛娃,牛娃还背着一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女子穿着素衣,脸色蜡白暗淡。
牛娃苦着一张脸,陈善对牛娃道:“莫着急,我找齐了草药这就医治荷花。”
这荷花名叫王荷花,是牛娃的娘子。王荷花本身有一种固疾,每每发作时疼痛难忍,如无数蚂蚁撕咬身体,在抚仙村里只有村长陈善略通医术,所以每次王荷花发病,牛娃都来找陈善。陈善找来牛皮纸,包裹了一些红色干瘪的花瓣还有别的药草,陈善将药草花瓣都洒进药捻子里碾碎,随着水一口气给王荷花灌了下去。
王荷花喘了一口长长的气,本是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了牛娃。王荷花拉着牛娃的手虚弱的说:“牛娃,我没事了。”
“啊,太好了……你吓死我了。”牛娃转过身抱着陈善千恩万谢。
陈善笑道:“好了,莫高兴了。荷花还是很虚弱,这几天你好好照顾她,别让她下床。还有你娘子的左手手脉潜缓无力,血液不畅,像是前段时间受过伤,你也得多加小心照顾。”
“好,村长。”牛娃抱起荷花,离开了村长家。
黎斯捡起陈善遗落在地上的红色干瘪花瓣问:“这红色花瓣是何种药草?”
“这就是红燕子啊,这位药是祖辈流传下来的,对于未知的胸痛、头痛都有奇效,只不过论起药典里的学名我就不清楚,不过这些红燕子便生长在抚仙村通往山口的路两旁,大人可以前去看一下。”陈善给黎斯解释过,黎斯笑说:“不必了,我也只是一时好奇。对了,还有一点小事……”黎斯同村长走进内屋说话。
戌时左右,黎斯等回到各自的村屋睡下,半夜里起了山风,抚仙村正处于三山环绕的山坳里,风从山上刮来,就似一群群山中猛兽呼啸着扑了下来,又似有金戈铁马的凛冽气势,让人久久无法入睡。黎斯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不知多久,他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
黎斯睁开眼睛,严成坐在床侧,轻声道:“我听到外面有动静,出去看看。”
黎斯点点头,穿好衣衫跟在严成后悄无声息的出了村屋。
村屋外,凶猛的山风吹得整个抚仙村都在摇晃,白珍珠的村屋也拉开了一道缝隙,小丫头也出来了。
村长陈善的村屋,吱呦一声被从里面推开,陈善慢吞吞的从村屋里走了出来,走向村口。严成看到陈善面无表情,双目微睁,脑袋耷拉在脖子上,道:“陈善好像并不清醒。”
“是,我也发现了。”黎斯道,看到方才的陈善,黎斯不由想起了前晚的自己,是否也是这样一幅鬼样子。
严成说:“想要知道这个村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跟着这位村长了。”
严成先跟了上去,黎斯和白珍珠随在后面。陈善走了好一会儿,才走来到村口古槐树间的巨钟下,已经有不少人等在那里了,都是抚仙村的村民,而且神态姿势都似陈善一般,犹如没有思想的行尸走肉。
巨钟下,二十几个人在绕着古槐树转圈,面无表情且目光呆滞,白珍珠瞅着那些游荡的村民说:“黎大哥,他们是不是变成了僵尸。”
黎斯说:“他们是人,丫头,不用害怕。”
严成没有理会两人交谈,他盯着陈善,陈善像是这群游魂般人类里的头领,他抬着脑袋,始终看着夜空。大约半个时辰后,陈善口中发出类似野兽低吼的声音,然后转身向村外走去。其余二十余名村民也停止了游荡,跟随在陈善走向村外。
抚仙村外,陈善走了一段路程就踏进了路边一丛高立的蔓草丛里,黎斯三人也踏进了蔓草丛。南方大山腹地潮湿的地气造就如此茂盛而高大的伏地植物,严成一边扫开蔓草,一边又不敢太过大声,生怕惊醒了前面的抚仙村村民。
在蔓草从里左转右转了两柱香的功夫,严成终于踏出了蔓草地,蔓草地的尽头,出现了一条从东至西流淌而过的河流。
“阴河?”黎斯道,阴河是他从金闪闪口里听来的。严成看了黎斯一眼,又将注意力投放在了前面徘徊在河边的村民身上,陈善站在河岸边的最前面。少顷,陈善抬脚走进了河流里,一步步向河对岸走去,身后的村民亦效仿,等二十余人都过去了,严成三人来到河岸边。
这段河流的水十分潜缓,水底还有隆起的泥石可供踩踏,严成三人也过了阴河。
严成三人加快了步伐,没多会又看到了村民的影子,他们走在没有路的蔓草间,走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一间不大的土屋。土屋不是普通村屋,没有房门,门口面对来时的那条阴河而开,严成藏在蔓草丛里看到土屋里有一座石像,却看不清楚面容。
严成道:“土屋看来像是一座庙宇或是祭堂。”黎斯点点头。
土屋外,陈善突然扑通一下子跪在地上,五体投地,脸、四肢、躯干都紧紧贴在土屋前的一块青石板上,须臾,陈善身后的二十余名村民也都是五体投地。陈善口中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音调,然后整个人像是一只地龙般向前挪动,挪进了土屋里,其余村民效仿陈善伏地挪进了土屋里。不多会儿,陈善口中奇怪的话语变得大声了,但藏在外面的严成和黎斯听不懂陈善在说些什么,像是一段冗长的祝词,陈善在一阵嚎叫里结束了怪语。
土屋外,白珍珠捂着耳朵的手终于放了下来,道:“他们要干什么。”
三人距离土屋尚远,小声交谈并不是问题,黎斯道:“看样子像某种祭拜……也有可能是求吧,看不清楚石像的面孔不好判断。”
严成鹰隼一般的目光洞察到了细微之处,他看出陈善等一众村民叩拜的石像绝非是观音、圣佛这类正神,石像面部肿大,更像是某种可怖的邪神雕塑。
寅时至,陈善同二十余名抚仙村村民缓缓起身,跪着倒退着从土屋里出来,然后晃晃悠悠按照来路行了回去,严成三人等所有人离开,走出了藏身的蔓草丛,来到土屋前。
一来到土屋门口,黎斯就看到了土屋正中央供奉的石像,只看一眼,一股恶心、窒息的情绪就涌上了黎斯心头,白珍珠更是害怕的藏到了黎斯背后。石像果然不是观音、圣佛之类,而是一具下半身雕刻成白骨骷髅,上半身雕刻成兽身,而石像的脸只有一张巨大的嘴。
巨嘴覆盖了全部的脸孔,嘴中倒生猩红色的獠牙,每一根獠牙上都透挂着一个人的尸体,一张嘴生有无数颗獠牙,意味着无数的尸体。巨嘴的深处,咽喉位置,还有无数双从食管里伸出来挣扎着的人手,但其余部分都已吞进了石像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