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韩冰心里混乱不堪。
人的心,真的很难看懂,就算亲眼看到也无法深深相信。而没有信任,就无法继续走下去。
“不然,你住到我家吧?”韩冰打破短暂却尴尬的沉默,心里对谭和尚提起她和春七少之间的问题感觉有些怪异。
虽然他们相处时间短,可是因为共同的经历,关系比相交十年的友人还亲近。但是,谭和尚并不是个八卦的人。况且这种男女感情的问题,就算到了李导和她之间的那种信任程度,也只会略提一提,不会这么有直接的暗示性。显然,谭和尚的有点“过”了。
可他为什么会“过”?做过了的目的是什么?韩冰没来得及细想。
“你的房子很大吗?”谭和尚从善如流,抛开不恰当的话题,笑问。
韩冰也笑了,“我只有一间小公寓,但是客厅的沙发挺舒服,可以招待朋友住几天的。直到……你找到工作,安顿好生活为止。”
“好吧,省点房钱也好。”谭和尚没有客气,“应该不会打扰你太久,我已经找到工作,这几天就开始租房子。”
“你找到了什么工作?”韩冰很惊讶。毕竟,谭和尚才来B市三天,在就业形势属于狼多肉少的环境下,找个工作是很不容易的。
“就这家。”谭和尚指指身后的摄影工作室,“他们录用我做摄影助理。”
韩冰吃惊得瞪大眼睛。
“怎么了?”谭和尚不明就理。
“你成了我的竞争对手。”韩冰不由得好笑,“我也是来面试这个职位的。”
“啊?你不是在春氏……你是李导的助理啊。”谭和尚也很吃惊。
“我辞职了。我想换个工作。”韩冰干脆明说,省得再夹缠不清。
“那……那你至少还有一半的机会,人家要招两个助理。”谭和尚掩下真实的情绪,安慰道,“不瞒你说,我在当假和尚之余,是正经的摄影爱好者,拍的照片还得过奖呢。虽然,是不入流的地方小奖。”他说着打开随身的包,拿出一部照相机来。
那部相机相当老款了,在数码革命的今天,它看起来就像个古董。可能也正因为如此,那种时光造就的美感,令它看起来非常值钱,凭白就提升了谭和尚的文化感和本人气质。韩冰还听说,现在还有摄影家专门玩这种老式相机,甚至磨砂玻璃聚焦,或者成像,叫做大画幅摄影。
不过再细看,她突然心头毛毛的,因为莫名其妙中,她不知为什么联想起一款日本恐怖游戏《零-红蝶》。那里面杀鬼的道具就是除灵照相机,和谭和尚手上这一只的样子非常像。如果他还是和尚造型,如果他拿着相机走在黄泉旅店里,倒真像个捉鬼法师了。
“怎么了?”看到韩冰发愣,谭和尚问。
“没什么。”韩冰回神,收回那些联想,“你的相机很老式。”
“是啊,我没钱买新的。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看起来还挺有品味的是吧?”谭和尚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快进去吧,他们说的第二个面试者可能是你。”
“那你在这儿等我,大约不会用太长时间。”
“好。”
辞别了谭和尚,韩冰前去面试。她以为,总共两个名额,谭和尚已经占去一个,她的机会就不大了,根本没抱什么期望,只是出于礼貌才见个面而已。哪想到当场就被录用了,还让她第二天一早就来上班。
面试她的,是摄影室的老板,他说试用期一个月,明天就开始计时。她的工作,是为摄影作品配上文字。
“我看过你为李导的电影宣传照片配的一些小诗词,非常优美,有意境。”老板说,“现在这个时代,诗意已经成了奢侈品了,很少有人会懂得。所以,我签你。”
原来,还是在春氏工作的经历让她受益了。
韩冰心中苦笑,但没拒绝这份工作,因为她没那么偏执。但是,当谭和尚听说她也被录用后,两人成为同事后,显然特别高兴。
他先是拉着韩冰逛街,帮他买了两套时髦些的衣服,吃了晚饭后,就到他住的小旅馆就拿他简单的行李,准备在韩冰的客厅借住几天。
谭和尚住的是火车站附近、由民居改建的简陋旅店。其实现在快捷酒店很发达,房钱也没有贵多少,可是他说,省一块钱也好啊。在大城市生存不易,节约是美德。
按规定,过了晚上八点就会加一天的房费,而现在已经是七点五十分,谭和尚快速到近乎胡乱的收拾东西。好不容易赶到前台退房,忙乱中背包却掉在地上。除了几件衣服、几罐啤酒外,还散落了很多照片。
韩冰帮他捡,顺便看看他的摄影作品。
她发现他很喜欢拍人物,不知是不是性格的原因,他镜头下的人们都在笑,开心的、胸无城府的、纯粹的笑。那些笑容,感染得韩冰也轻松愉快起来。直到,她捡起最后一张照片。
很老旧的照片了,已经发黄、发灰。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倚在河边的围栏上,十九世纪初的城市背景。她身上穿着白底蓝花的旗袍、血红色的西式小外套、僵硬的波浪长发、艳丽的绣花鞋。
韩冰只感觉脑袋中嗡的一声,现实和虚幻,美好与惊悚,瞬间交织在一起。
“照片里是谁?”她听到自已的声音,就像飘浮在空气中的水滴一样冷凝。
“我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回答,似乎有些叹息,“生于一八九二年,死的时候才二十岁。”
……
☆、第四章 错乱的时光
“你的高祖姑姑?”带谭和尚回到家时,韩冰才问。因为,到这个时候,她才感觉胸腔中恢复了一点温热,不像之前,一直有如坠入冰窖。
“我干吗骗你,我高祖,也就是我爷爷的爷爷,他的亲妹妹,不就是我高祖姑姑吗?很拗口,但就是这样的亲戚关系啊。”谭和尚又拿出那张照片,对韩冰摇了摇,“大美人吧?其实我们家基因不错的,但是到我这儿的时候长歪了,随了父母的缺点。”
“她是怎么去世的?”韩冰试探性地问,“因为你说她那么年轻时就没了。”
谭和尚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她的死因。”
“什么意思?不知名的疾病,还是意外死亡?”
谭和尚还是摇了摇头,“其实她是失踪了。二十四岁那年,突然就不见了。”
“是法律宣告的死亡?”
“你是学历史的,一九二0年,也就是民国九年是乱世,哪有那么完备的法律体系?”谭和尚叹了口气,“祖上流传下来说法是,那天是重阳节,没人知道她出门干什么,反正就再也没回来。但她的哥哥,也就是我的高祖,和她是双胞胎兄妹,心灵感应特别强,很清楚她是去世了。可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天哪。”韩冰心里瞬间发寒,刚积攒的热乎气儿又消失了,连胸口也像压着座冰山。
“是啊,天哪,很可怕是不是?未知的事都是可怕的。据我爷爷说,我高祖很老的时候说起这个妹妹,还痛苦得不能自抑,觉得一直没找到她的尸体,不能让她入土为安,死也不能瞑目,成了一辈子的心灵创伤。我爷爷还说,我家祖上也是西南某地的首富,可自我高祖姑姑离奇失踪后,家道就突然败落,一代不如一代,到我这辈子,居然穷到要伪装成宗教人士骗钱。”
“你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奇异的秘事发生?”
“也许有。”谭和尚点点头,“但也可能是劫杀或者什么,虽然我的祖籍是偏远的西南,战火还没有烧到,但那时毕竟是乱世。她又那么漂亮、有钱。”
以她的装束来说,还很时髦,紧跟着那个时代的时尚。如果在西南小镇,应该算是惹人注目的。而且,可以推算出谭和尚没有撒谎和吹牛,有钱人家的小姐才可能到大城市去读书、见世面,也才会有那样的打扮。
“一百多年了,别说我高祖心疼,连我设身处地的想想,都替她感到恐惧,不知她当时要面对什么。”谭和尚又叹了口气,“人说死得极凶的人都有百年不散的怨气,所以才祸及我们谭氏家族吧?”
“你就没追根究底一下?”韩冰再度试探,“就算是为了安你高祖的心。”
“我没见过我高祖,全是我爷爷告诉我的。再说,你不是说吗?不明白的别打听,打听出来是心病。熬吧,也许有怨也会慢慢消磨,这世上哪有百年不变的东西。”
韩冰语结,顿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借口,只好先去洗澡。
当温热的水淋在她微冷的皮肤上,一个个疑问齐齐漫上她的心头。
不知道那位高祖姑姑到底出了什么事,一定是很神秘、很不可思议的。难道真是横死或者冤死?所以怨气才百年不灭?可是话说回来,她身在北方最大、最繁华的城市,而谭家祖籍西南,中国这么大,几乎斜跨整个版图,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找上她?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肯定有原因的!
而且,她才莫名其妙的梦到了谭家的高祖姑姑,谭和尚就出现了?巧合?缘分?冥冥中的安排,或者是人为?
越想越混乱,最后头都疼了,只好先擦干身子出去。
“轮到你洗了,我给你留了干净的新浴巾。”她对谭和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