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手轻脚地沿着走廊溜走。幸好这走廊上只有尽头开着一盏灯,她很快进入了黑暗之中。这时,走廊上亮着灯的那头传来了胡柳和鲁医生的声音。胡柳说:『跑了,我不知道这屋子是相通的。』鲁医生说:『快追!』
小雪立即不顾一切地往前跑,走廊上的灯在她身后一盏一盏地亮了过来。小雪转眼就跑到走廊另一头的步行楼梯口,在她侧面有一道虚掩着的双扇门。小雪急中生智,立即脱下一只鞋子向楼梯下扔去,而自己却一闪身躲进了那道双扇门的屋里去。小雪在这一瞬间的抉择至关重要,因为追她的人转眼就到,并且一边叫着『她跑不了』,一边脚步纷乱地向楼下追去。
小雪的心已跳到喉咙口,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屋里的黑暗,发现这是一间很大的药房,有一排排货柜。她摸索着往里面走,一直到了最里面的墙角,这里堆放着小山似的空纸箱,她移开纸箱,靠墙角蹲下,又将这些纸箱在自己面前一层层堆高。她不知道追她的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来,但她本能地感到必须作好防备。
十分钟后,小雪听见有人上楼来了。很快,鲁医生的说话声在外面响起:『这小妞,怎么跑得那么快?』胡柳说:『也许她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再找找这楼上的屋子。』另一个男子的声音立即说道:『要躲也在二楼或底楼的房子里,你们没看见她下楼跑掉的鞋子吗?』胡柳说:『下面的屋子不是都找过了吗?我们看一看楼上再说。』
很快,小雪所在的这间药房里亮起了灯,有人走了进来。小雪紧张地从纸箱缝隙中往外看,一排排货架挡在屋里,她看不见进来的人。从脚步声判断,这些人在沿着货架走。鲁医生的声音说:『不会在这里。』胡柳的声音说:『这下糟了,那幅画没拿到手,咱们却把底全露给她了。唉,所有工夫全白费了,还不知道后果怎么样呢。』
他们边走边说话,脚步声离小雪越来越近。小雪从纸箱缝隙中看见三个人正走出最后一排货柜,除了胡柳、鲁医生,还有一个小伙子,正是刚才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伤员。天啊,这是一场何等恶毒的阴谋!
小雪双眼直直地盯着那些离她越来越近的脚步,他们会不会翻动这些纸箱,只有听天由命了。正在这时,鲁医生突然说道:『你们听,什么声音?』胡柳说:『是警车!糟了,她报警了,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小雪侧耳听去,果然听见附近有警车的警笛声由远而近。
这些人很快出门去了,并关了灯,屋里重新陷入黑暗。小雪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上因出汗已是冷冰冰的一片。
小雪又在黑暗中待了很久,直到确信那些人已走掉之后,才悄悄溜了出来,她先在楼梯转弯处找到了自己的鞋子,穿上后从医院的侧门跑了出去。这时已是后半夜,城郊的道路上一片暗黑,只有远处亮着那座加油站的灯光。她向着灯光走去,在加油站等到了一辆来加油的出租车。她上了车,心里一块石头才彻底落地。这时,又有一辆警车响着警笛从对面驶来,她对出租车司机说:『这地方好像挺不安宁的。』司机说:『城乡结合部嘛,犯罪的事是多一些。像你这样单身在外的女子,很危险的。』
小雪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她从心里感激在她危急时路过这里的警车。当然,她并没想过报警,因为爸爸留下的那幅名画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并不清楚,报警后,胡柳他们虽然会受到惩罚,可她和她的家庭同时也会面临新的麻烦。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她不知道。
2
早上八点,皮贵走进秃主任的办公室说:『主任,我今天请假。』
秃主任从办公桌后抬头问道:『啥事?』
皮贵说:『肯定是有事才请假嘛,啥事你就别问了,总之工作我会在晚上加班完成。』
秃主任站起来,走近他说:『是去会邹小雪吧?你这个人我知道,工作这么多年,从没请过假。可这段时间,隔三岔五地请假,我想,只有邹小雪这种女孩才能让你这样神魂颠倒。她爸爸火化那天,你送她花,我就看出点名堂了。前段时间有人给我讲,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在街上走,那女孩又漂亮又有气质,我一想那定是邹小雪。皮贵啊,这本来是好事,不过我要劝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衰败了的贵族还是贵族,人家无论如何还是副市长的女儿,你和她交往可要慎重。我怕你到头来落得一场空,再寻个短见什么的,我这里可少一员干将呀。』
皮贵听了,嘿嘿一笑说:『主任你是好心,但话说偏了。我和小雪是同学关系,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后果。』
这是皮贵第一次受邀去小雪家里。他早上起来后便洗澡洗头,还去悼念厅里找到一瓶家属用剩的空气清新剂,在全身的衣服上喷了喷,然后几乎强行地向秃主任请了假,便乘车奔小雪家而去。
小雪昨夜回家后,几乎一夜未眠。她呆坐在房间里,听见大院里的保安在作天亮前的最后一次巡逻。她还听见楼上丁阿姨家发出过两次响动,其间夹杂着隐约的嬉笑声。昨天下午,她看见一个小伙子将新的抽油烟机等东西往楼上搬,后来就再也没听见有人下楼,想来这小伙子便是丁阿姨的相好了。这种事连魏阿姨都早有察觉,看来蒙在鼓里的只有她那个当官的丈夫了。不过三十多岁的丁阿姨一个人长期在家,这种事又怨得了谁呢。
小雪在呆坐中听觉特别灵敏,可思维却一片空白,直到即将天亮时垃圾车驶进院内,在吊装垃圾箱时发出刺耳的『咣当』声,她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对胡柳陷害、欺骗、敲诈她一事,她必须作出决定了。报警把胡柳等人抓起来是最简单的办法,可关于她爸留下的那幅名画是怎么回事又会让她陷入新麻烦。另一个办法是先想法搞清楚名画的事,然后再控告胡柳他们,可怎么去查这幅画,她也一筹莫展。她需要找人商量,而这人只有皮贵。她突然感到能信任的人是这么少。于是天刚亮,她就给皮贵打了电话。然后,她对刚起床的魏阿姨说,多准备一个人的早餐。她估计皮贵匆匆赶来,一定顾不上吃东西。
皮贵进门的时候有些怯意。小雪让他在沙发上坐,他站在那里搓了搓手没有反应,愣了一下后才在一把木椅上坐下,然后便直截了当地问小雪:『出什么事了?』
小雪说:『不急,你先跟我来吃点早餐。』皮贵便跟着小雪去了饭厅,在桌边坐下后他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餐?』小雪说:『我能猜到。』皮贵的心里动了一下,体会到小时候在姑母家的感觉。他伸手便抓起一个馒头来吃,小雪将果酱瓶递给他,他看了一眼说:『什么东西?我不要。』
在饭厅里说话让皮贵很放松。他一边吃,一边听小雪讲完事情的经过,气得用拳头在饭桌上一擂说:『这个女人,我在灵慧山下一看见她时就觉得不对头!』可是,现在该怎么做,皮贵也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皮贵说:『你现在还无法告她,且不说其他的麻烦,就算你要告她也没有证据。』在皮贵多年与死者打交道的过程中,遇到过很多次与『证据』有关的事,因此,他知道要控告另一个人,证据是最重要的东西。
『可是,胡柳一直蓄谋要从我这里拿到那幅画,我不能听之任之呀。』
小雪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说完这话后又无奈地坐下。她记起在灵慧寺时,胡柳就对她谈起过名画拍卖的事,现在想来,那是在引诱她拿出画来拍卖。接下来,她借夜半电话的事住进了小雪家,半夜里却在她父母房间和储藏室乱翻,显然是在寻找那幅画。最后设计了昨夜的计谋,要小雪主动将画交给她,为此不惜采取给小雪打针等强制办法。如今,胡柳他们在事情败露后,还会不会另施诡计继续行动?
面对小雪的顾虑,皮贵说:『事情已经穿帮,我想他们没法再在你身上打主意了。因为他们要找这幅画,抢是抢不到的,只能骗,而现在任何骗局对你已没有作用了,因此,我想他们只能罢手。』
小雪说:『不行,我至少得给胡柳打电话质问她,并警告她不罢手我将随时报警。』
皮贵以为这办法可行,小雪便立即拨通了胡柳的手机,可是,电话里的语音提示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躲起来了。』小雪对皮贵说,『不行,我打电话到公司找她。』
小雪从查号台很快查到了胡柳所在的『波洛民事调查公司』的电话号码,电话打过去时,一个男人接的电话,声音浑厚,说话很客气:『您好!波洛民事调查公司,请问有什么事?』小雪说找胡柳,对方立即说:『胡柳?对不起,本公司没有这个人。』
皮贵一听小雪打完电话的转述,立即连声说道:『你看,公司已将胡柳保护起来了,所以你没法告她,更没法告这家公司。哼,这些人狡猾透顶,这公司在群星大厦B座28楼,为了让你相信他们在保护你,胡柳约我在她的办公室见过面。可现在,一句「本公司没有此人」,便将事情推得远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