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说完这话,低下头,无声地流下了眼泪。燕娜的眼眶也红了,她将手伸过去,搭在小雪的手背上说:『我理解你。』
这一声安慰,让小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感到燕娜的手是那样温暖,她的手指头正抚着她的手背,这让她哭得像一个孩子。这是一种半是伤心半是慰藉的哭,这之前,在看见舅舅从殡仪馆带回的菊花,以及挽联上的『小雪节哀』四个字时,她也这样哭过,尽管当时并不知道给她送花的人是谁。
眼泪是情绪的出口,哭过后的小雪变得很安静。她开始参观起这座房子来,并提议上楼去看看,燕娜略为犹豫了一下,便陪着小雪上楼去了。皮贵坐在客厅里,心里也很舒服,感到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小雪和燕娜从楼上下来后,燕娜留小雪在这里吃晚饭,小雪欣然答应,并对燕娜说我陪你做饭吧,我还会做两个菜呢。
小雪和燕娜进了厨房,小雪一边做事,一边问道:『你孩子多大了?』
燕娜说:『三岁多了。』
『他叫什么?』
『叫豆豆,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说话有点口吃,幼儿园老师正在有意地让他做一些训练。』
小雪关住了正在洗菜的水龙头,转脸对燕娜说道:『你说孩子口吃呀,这可能是由他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心理因素造成的,我知道有一本矫正孩子口吃的书,过几天我买来送给你。这问题不大,你知道吗?国外有一个著名的演讲家,以前也曾经是一个口吃的人。』
燕娜感激地望了小雪一眼说:『谢谢你。』
这次交往,燕娜这个绯闻女主播留给小雪的印象是,善良并很有人情味。她几次想问问燕娜,那个国外富商对这个儿子怎么看待,但话到嘴边终于没问出口,毕竟,初次见面便提到个人隐私并不合适。
小雪和皮贵走出燕娜家时天已黑了,月下花园高尚住宅区内异常安静,草丛中亮着幽幽的地灯。皮贵觉得,在这些影影绰绰的别墅里,必定藏着一段段复杂的故事。
他们出了大门,跨过街去,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不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缓缓驶来。在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停下,车窗摇下后,一个女人探出头来叫了声『小雪』。小雪转身看去,叫她的人是鄢脂。这时,鄢脂已下车走了过来,她说:『遇见你真巧。怎么,去哪里呀?』小雪有些莫名的慌乱:『哦,我和朋友办点事,你,也出来办事?』鄢脂用手指了指对面月下花园的大门说:『我来接老公呀。没办法,他去哪里我都得接送。』
正说着,一辆轮椅已从对面大门口飞奔而出,转眼之间就滚过街来了。鄢脂立即迎上去说道:『怎么不叫你朋友送你出来呀?』轮椅上的李柱呵呵一笑说:『我才不让人送呢,我对他们说,你们送我,没我跑得快。』
李柱说完这话,转头看见了小雪和皮贵。他和小雪打了一声招呼后,眼睛却盯着皮贵,略带惊讶地说:『这不是殡仪馆的皮师傅吗?你好!』李柱一边说,一边向皮贵伸出手去。皮贵有些迷糊地和他握了握手说:『你……』李柱说:『你不记得我,该记得这轮椅吧。去年我老母亲去世,临终前没见到我哥,所以死不瞑目。我经人介绍找到你,是你替我老母亲做的整容呀。』
『哦哦,是的是的。』皮贵应和道。他依稀记起,去年是有个死者家属坐着轮椅来找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
李柱这才将目光从皮贵转向小雪:『你们认识?』
小雪坦然地说:『我们是中学同学。』
『同学?』李柱的思维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因为小雪的同学中居然有做这种行业的人,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过他很快接受了事实,并说:『你们去哪儿呀?我送你们一程吧。』
小雪说:『不用了,我们就在这附近办点事。』
『那好吧。』李柱一边说,一边让鄢脂将他扶进了汽车后座。鄢脂熟练地将轮椅收起来放进汽车后备厢。
临走,李柱探出头来对小雪问道:『要交给我哥的东西,你想起来了没有?』
小雪的心里紧了一下,她无奈地摇摇头,正要说『我什么也不知道』,车已开走了。
皮贵望了一眼那汽车红亮的尾灯,转头问小雪道:『这是什么人?向你要什么东西?』
小雪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皮贵略带埋怨地说:『你爸也是,有什么事也不向你交代清楚,让你现在这么为难。』
小雪的心里也很矛盾。想起爸爸,有埋怨也有难受。尤其是昨天,当安柏推开她父母的房门,她看见爸爸的皮鞋出现在床前,心里一阵猛跳。安柏走后,她还跑进自己的房间哭了一场。那双鞋子是魏阿姨打扫房间时从床下找出来的,当时还来不及收拾,听见有客人来了,便出来倒茶,将那双鞋子赫然留在了床前。
现在小雪可以感到宽慰的是,电视摄制组不一定会到她家来拍摄,至少,她不接受采访是可能的了。这晚回到家后,小雪因心情放松顿感困意,尽管才晚上十点不到,她已躺在了床上。她想起皮贵送她到大院门口时说的话:『你这段时间太紧张了,先好好睡一觉吧。』是的,她感到身心都疲惫不堪。
她刚睡去,突然听见有人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她猛地坐起来,揉一揉眼,以为是在做梦。不对,她明显嗅到了烟火味,跳下床推开窗,看见二楼的窗口已被火光映红了,有黑烟不断地冒出来。
整个大院都沸腾了。小雪跑到楼外时,保安们正拿着灭火器往楼里冲。很快,刺耳的警报声由远而近,消防车一辆接一辆地呼啸而来。在小雪的记忆里,这大院里出现火灾还是第一次。
然而,塞满大院和街道的消防车并没派上用场,保安人员的灭火器就将火扑灭了。火是从丁阿姨家的厨房里燃起的,幸好发现得早,保安行动也迅速,火并没蔓延开来。大院里的人群很快散去,只剩下极少人还在楼外议论着这场有惊无险的火灾。
小雪回到屋里,下意识地走进厨房,检查了一遍灶具和天然气阀门。魏阿姨跟进来说道:『我都检查过了,没问题。楼上起火呀,不会是天然气,要是那样可就惨了。』小雪还是不放心,再次对魏阿姨叮嘱了一遍用火安全,然后才回房睡觉。
外面的人声已完全散尽,小雪因这一番折腾后却没有睡意了。不一会儿,她听见有隐隐的哭声传来,这才想到应上楼去看一看丁阿姨。
丁阿姨给小雪开门时,脸上仍留有惊恐的痕迹。她带小雪去看了厨房,里面一片狼藉。小雪安慰她说:『还好,没酿成大祸。』丁阿姨哽咽着说:『我这人,怎么这样倒霉呀。』小雪问起起火的原因,她却闭口不谈。待小雪在客厅坐下后,她才突然问道:『你爸爸葬在老家了?』小雪点点头。她又说:『你去他坟上烧过纸没有?』小雪说:『还没有。舅舅让我等一段时间再去,不然上坟时被记者看到,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的提问。』
丁阿姨叹了口气说:『唉,你知道张叔叔工作忙,平时很少回家……』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张叔叔』是她丈夫,近来升任市政府副秘书长了。
小雪问道:『张叔叔怎么样?』
丁阿姨说:『我实话对你讲吧,老张昨晚回家住了一宿,半夜时却被一个梦吓醒了。他说他梦见你爸爸在敲门,要找他谈工作。他去开了门,门外却没有人。他便对着暗黑的楼道叫道,邹副市长,你在哪里?突然,你爸爸的声音在屋里回答他,老张,我在这儿呢。老张回过头来,你爸爸正坐在沙发上,双眼直直地看着他。唉,这个梦真是奇怪极了。』
丁阿姨说到这里,将身子凑近小雪,压低声音继续说道:『所以啊,我今晚就在厨房给你爸烧了点纸。没想到,有纸钱飞起来,一下子就将抽油烟机引燃了,我急得用拖把去扑,拖把又燃了,厨房里一下子到处都是火……』
丁阿姨的讲述让小雪听得心里发慌,好像这场小小的火灾自己也负有一份责任。她站起身说:『我帮你收拾收拾厨房吧。』丁阿姨连连摆手说:『你没看见,都废了,没法收拾,明天得找清洁公司来做才行。』
小雪便又安慰了她几句,临走时丁阿姨郑重地对她说:『这起火的原因,我只对你讲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小雪让她放心后,她这才让小雪出门,并在门口说:『下楼要小心,楼梯上全是水。』
回屋后再次上床,小雪感到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片。听见手机提示音后,她便打开来看,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都是胡柳的。短信说:『半夜给你家打电话的人,我们已找到了,现正跟踪他,必要时将抓住他强制询问。请稍等待,害你的人很快就要落网了。』
小雪的心『怦怦』地跳起来,看来,调查公司的私人侦探们还真有两下子。只是,想到即将看见的真相,她又感到非常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