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现在他都得到了!本来,如果一切顺利,他准备在今年大捞一笔后就退休,带着那个长腿细腰的模特去希腊常住。在六十岁前,他要好好享受一番作为男人的幸福时光,以弥补自己当警察多年的那些艰辛岁月。
可是,在今天,就在今天,他的人生却突然间走进了死角!
黄景博按灭了雪茄,用颤抖的手拿起放在宽大的水晶书桌上的蓝色信封。抽出信笺,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幽蓝色信笺上只有短短一行字:“已暴露,你自行了断吧!”信笺下方的署名是武士!
黄景博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几乎无法捏住那薄薄的一张信笺。死亡,他曾经以为自己不会害怕死亡!他曾经无数次用手枪对准拘捕的嫌疑人,还亲自开枪击毙了几个悍匪!但是,当死亡真真实实地来到眼前,他却像个孩子般恐惧得浑身战栗,想跑出去大声呼救!
但他明白一切都是徒劳,“天堂之翼”的死亡邀约从来无法逃脱。罗永俊逃不了!他也逃不了!自行了断至少可以让家人保住那些出卖自己良知换来的巨款。
“噗!”那诡异的蓝色信笺突然在黄景博的手里迸发出一束强烈的火苗,他吓得一哆嗦,信笺落地,瞬间化成了一堆灰烬,把暗红色的印花地毯也烧出了一个大洞。
黄景博惊得张大了嘴巴,半晌才缓过神来。这是首领给他的一个小小的警告,背叛组织的人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亡!甚至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折磨,那种坠落到无底深渊的巨大恐惧!
是时候了!黄景博下定了决心。太太玛丽带着儿子去了马尔代夫度假,佣人都住在别墅另一侧的佣人房里。巨大的樱花别墅此刻就如坟墓般死寂。
黄景博拉开抽屉,里面躺着那把点三八的警枪,自从当上警司,他已经很久没机会使用这把枪了。他握住枪把,一狠心,猛地举起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咔嚓——”他扣动扳机,响声过后,竟是一发空弹!对了,很久没用,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此时他已是一身冷汗,瘫软在真皮座椅上,无法动弹了。
“嘟嘟……”书桌上的对讲机这时忽然响起。黄景博惊魂未定地按下了接听键。
“老爷,有位苏雨先生和一位女警官来找您。他们说有急事要马上见您。”
黄景博默然了一会儿,有气无力地答道:“请他们到书房来吧!”
当苏雨和谢婉仪走进这间暖黄色调的书房时,看到脸色灰暗的黄景博正微闭着双目靠在椅背上。
苏雨凌厉的眼光扫过房间的每一处,最后落在了书桌上的那个蓝色信封上。他拿起信封,轻轻问:“黄警司,你今天一天都没去警局。警局打你的手机也不接,我想就是为了这个吧?”
黄景博缓缓睁开眼睛,叹了口气,答道:“我当了快三十年警察。亲手抓过不知道多少罪犯,但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人抓。温蒂死的那天,我就知道这件事出了岔子,早晚会牵连到我。但是我还是想不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本来我打算今年就退休了,看来我得在牢房里度过余生了。”
苏雨收起蓝色信封,在黄景博对面坐下,不慌不忙地说:“温蒂,中文名钟娇妮,29岁,来自内地。19岁刚来香港时在夜总会做小姐,有一次你和朋友去玩的时候,一眼看中了她。于是,她就成了你的情妇,跟了你十年。你还帮她在跑马地买了房子,把她的弟弟绰号叫烂仔明的钟学明也办到了香港。可是,三年前,温蒂突然在自己的家里被杀,案子被定为劫杀,至今未破。很巧合的是,她的弟弟钟学明在她姐姐死后的一个月也在尖沙咀的一家咖啡屋门前的街道上被一辆飞驰而来的黑色轿车撞死。这件案子也是你所在的九龙警署承办的,是一件悬案。黄警司,我想与其请你到警局的审讯室里说,还不如就在这儿,你给我和谢警官解释一下这两件悬案背后的秘密吧。”
全身警服的谢婉仪也掏出微型录音机放在书桌上,默默地逼视着黄景博。
黄景博似乎感觉到她眼光中的鄙夷和不屑,微微垂下头,低低地说:“婉仪,我是看着你进入警局成为一名督察的,你还太年轻,不了解人世的险恶。不了解金钱对一个人的意义。我何尝不想做一个好警察,可是,太难了。我老了,快退休了,总得为家人留点钱作保障吧。”
“黄警司,别拿家人做幌子了,你其实是为了自己才踏上这条路的。你在澳门欠了巨额的赌债,炒期货又亏了,你的情妇也需要花费大量的金钱来养,所以,你就牺牲了别的警员的生命来换取和满足自己的贪欲。你知不知道,江耀宗警员死得多惨,他才22岁。”谢婉仪说着,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猛地一掌拍在书桌上。
黄景博顿时面如死灰,舔着嘴唇,喉结上下移动着,半晌终于缓缓开口:“好吧,我说,我说,只要你们能在法官面前帮我求情,我愿意帮助你们追查‘天堂之翼’组织。温蒂真的是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姑娘,我也很喜欢她,尽力照顾她,甚至在我和‘天堂之翼’的人在澳门的酒店里见面时都带着她一起去。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算计我,在带去的挎包里偷偷装了微型摄像机,拍下了那天见面我收钱的情形。当时我并不知道,后来过了半年,温蒂突然要我拿一笔钱出来给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阿明,帮他开个小店。我没答应,说她弟弟不是个做生意的材料。气头上还说她家人太麻烦,总是要我出钱来摆平。她很生气,我们争吵的时候,她威胁我,说要举报我收黑钱,让我去坐牢,并说出她手里握有我跟‘天堂之翼’的人见面交易的证据。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就马上联络了武士。他是我的联系人,也是我唯一见过的‘天堂之翼’组织的人。我们平时到一个叫‘蓝色鸟巢’的论坛上进行联系。这个论坛表面上是环保论坛,其实却是‘天堂之翼’在香港的联络站。那天,我和武士联络后,他听了我说的情况,马上决定除掉温蒂。我狠不下心,武士说只要我那天晚上约温蒂在家等我,其他他来安排。至于后来他们怎么杀温蒂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他们在温蒂家没有找到那段视频。于是,武士决定找温蒂的弟弟阿明。可是阿明躲了起来,一个月后,他联络追查‘天堂之翼’案子的甘云峰督察,想用那段视频换五十万跑路。甘云峰去见他时打电话向我汇报了,因为当时我是他的直属上司。但是,他万万想不到,那段视频其实就是我的犯罪证据。于是,我再一次通知了武士,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谢婉仪怒不可遏:“云峰也是你害死的?你为了保住自己究竟害死了多少人?小白呢?死在上海的小白是反黑组刘警司亲自挑选安排的,你是怎么知道了他的卧底身份?”
“我知道老刘安排人进了上海的‘天堂之翼’组织,在一次和老刘喝酒的时候故意灌醉他,偷看了他的手机短信,看到他和小白联系的短信息,并且告诉了武士。我知道我害死了很多人,我没脸再见警局的弟兄们了。婉仪,请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把我直接交给廉政公署吧,我不想再回西九龙警署了。”说着,黄景博绝望地捂住了脸。
苏雨静静注视着他:“廉政公署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他们一定很想请你去喝咖啡。黄警司,如果你真心想赎罪,那么就帮我们提供线索破获‘天堂之翼’,追回那些被他们骗取的巨款。让在九泉之下的人安息。说说吧,武士是怎么找上你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任何细节,你所知道的,关于武士,关于‘天堂之翼’,都不要漏掉。”
“那是四年前我在澳门赌输了后,很懊丧,就一个人去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正跌跌撞撞地在海边走,突然有人在后面拍了一下,我一回身,就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黑衣男人。他的脸,那张脸,我就是做噩梦也不想梦到这样一张脸——就像是石头刻出来的,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有那双灰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你,就像要把你的心剜出来。可是,他有我所急需的,他能给我大把大把的钱,那些钱是我当几辈子警司也挣不来的。作为交换,我要及时提供给他香港警队内部对‘天堂之翼’的卧底信息,以及针对他们的一些行动。”说着,黄景博抬起头,哀求似的说,“我能再抽支烟吗,去了廉政公署就再也出不来了,再也抽不到我喜欢的这种雪茄了。”
苏雨默默地点了点头,对这个男人,他除了厌恶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怜悯。
他曾经也是爱憎分明的干探,曾经也是个不畏强暴的热血男儿,不知什么时候,他在地狱之门前迷失了自己。
黄景博哆嗦着拿起烟盒,又抽出一支雪茄叼在嘴边,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我也是个老警察了,每次见武士,我也想从他嘴里套出点东西。可是,他真是滴水不漏,我从来不知道他背后的那个庞大组织里究竟是些什么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只是能感觉到他们的手伸得很长,埋得很深。无论什么人、什么事,似乎都别想瞒过他们的眼线。所以,我就更害怕了。越是害怕就越是离不开他们了。就这样越来越深地陷下去。那个武士——我觉得他就是个从地狱里钻出来的魔鬼——他看上去好像是彬彬有礼,其实那双灰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你,就像要把你的心剜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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