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后退,刚想同老者赔罪,不料看到他如蛇蝎般死死地望着我,我忽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变得凝固,嘴巴都吓得合不拢了。
那是一种极端令人生畏的眼神,充斥了凶狠与暴戾,仿佛即将有愤怒的火焰从他眼睛里喷射而出一般。在老者浑浊的瞳孔里的我,就像是他的杀父夺妻仇人,好像下一步就要用他手上锋利尖锐的刀具狠狠地插到我心窝似的!
我心底骇得要紧,失魂落魄地连退几步,直到靠到墙壁才止住。
“你想伤害志仔是不?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老者歇斯底里地怒吼着,操着刀具在空中比划着向我步步逼近。
“请住手,爷爷,他不会伤害我的!”一个病怏怏的声音从外边传出,老者将信将疑地停住了手,我总算解了围。
我抹了抹满脸的大汗,往一旁看去,被老者称作“志仔”是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男生,稚气未脱,却面黄肌瘦,像患上什么不治之症一般。
“请回吧,我爷爷累了,需要休息。”志仔客客气气地说。
我如释重负,逃似地拔腿跑出这座民宅大门,才胆颤心惊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位小哥,你刚才进去了啊?”旁边一个大姐对我说。
我心有余悸地对她说:“是啊,吓死我了。”
“你也算是有本事,”大姐故作神秘地说,“上次有个鲁莽的毛小子进去,不由分说地给那老头用刻木刀戳得满手是血,鬼哭狼嚎地跑了出来!”
我疑惑不解地问:“这老头怎么了,竟会如此凶残,是不是失心疯啊?”
听到这,大姐连忙把我拉到一旁,还回头紧张地往民宅望了又望,才放心地说:“怎么你不知道么?这老头家三代单传,不幸儿子前几年过世了,儿媳也离家而去,他只好和小孙子相依为命。”
大姐叹了口气,又接着说:“志仔自幼年弱多病,又怕生,经常给不懂事的小孩子欺负,挨骂挨打自是家常便饭,更曾给流氓地痞把头塞到茅坑里面。哎,可怜他自知势单力薄,都逆来顺受,把苦都吞进肚中。”
“这样子?难道他爷爷不管么?”我惊道。
“那老头子是一个木痴,整天在屋里雕凿,却把那些烂木头当做心肝,多少大老板都来找过他,出大价钱要他卖,他就是不舍得卖,宁愿这样贫困潦倒。”大姐回答说。
最后,大姐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志仔现在已经不敢去上学了,也不敢外出,天天窝在家里,都不知道怎么样!真是一个可怜的娃啊!”
正在大姐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突然那边传来一阵笑声和拳脚声。
“作孽啊!”大姐摇了摇头,走开了。
我循声望去,就在自家门口转角,志仔已经给几个小流氓骑在身下,鼻青脸肿,伤痕累累,就是小手握在胸口不肯松开,似乎紧攥着什么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
“小肺痨鬼,快把手里的钱拿出来,爷爷可以饶你一命!”一个染着黄毛的小流氓正骑在志仔身上,阴声怪气地说。
志仔咳了几下,慢悠悠地回答:“不行,这是我爷爷给我这几天的菜钱,不能给你们。”
“我艹,敢和我抬杠?你不想活了?”一个带着浓厚乡村结合部着装味道的非主流小流氓大叫一声,往志仔肋部就是一脚!
这一脚踢得志仔身躯“邦”一声响,志仔羸弱的身子架自然受不住,“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紧抓纸币的手也松开了,掉落几张散票。
“你他妈的只有这么少?你还买个毛菜啊,给爷爷我买几把烟都不够!”黄毛捡起了那几张散钱,在手里弹了下,又不忘朝志仔脸上猝了一口浓痰,然后就得意洋洋地和非主流一同离开。
就在我实在看不过眼、正想上去主持公道的时候,忽然听到侧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传出。只见屋里的老者已经觉察了这边孙子受辱的情况,已经像头疯牛一样冲了出来,此时正双手高举刻刀、如凶神恶煞般怒吼,拖着老迈的身躯不顾一切地朝他俩扑去!
第四十九章 出卖灵魂
黄毛一开始着实给吓得不轻,后来一看是个瘦削老头,冷笑一声,当着胸口就是一记飞腿,可怜老者叫都没叫出声,就“骨碌”地向后翻了个狗啃屎,手里的刻刀也“叮当”几声掉落在石板街上。
“你看这爷俩,就是活生生一对活宝!一个肺痨鬼死剩种,比抽大烟的还下贱,一个老不死充大头,走都走不利索,还想动刀子?笑死我啦,活该挨揍!”黄毛和非主流哈哈大笑起来,难听得比哭还叫人厌恶,羞辱够后,紧接着就准备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
“把钱还给他们!”我站了出来,怒火已填满内心每个角落——本来我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但是今天看到这一幕,我怕连佛都有气了!
黄毛斜着脑袋瞥了我一眼,打量出我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就装腔作势地说:“你又是谁?别强出头哦,我们可是不好惹的!”
非主流跟着起哄道:“你这傻小子不要以为自己了不起,小爷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非主流的话还没有说完,已被我一拳击中,像个空桶一般滚了出去,只剩下“哼哼”的呻吟声。
黄毛看到这架势,吓得舌头都僵硬了,吞吞吐吐地对我说:“你……你别过来,不就几十块钱么,我还,我还给他……”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把几张纸币塞回志仔手中,然后以更快的速度拉起地上犹在叫唤的非主流,灰溜溜地逃走了。
“就俩欺善怕恶的小瘪三!”我对着黄毛和非主流抱头鼠窜的狼狈身影嗤之于鼻,然后转回身,轻轻扶起身后的志仔。
可是我一下子就给人推倒在旁边,正在我纳闷时,老者已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志仔,另外一只手里挥舞着从地上捡起的刻刀,歇斯底里地嘶叫:“我是不会让你欺负志仔的,我是不会让你欺负志仔的!”
我正想分辨什么,忽然发现老者的双目已经由原先苍老引起的浑浊不清,变成诡异无比的鲜红,而且整个人已陷入一种几乎癫狂的状态,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
就像他们宅子里屋的那尊邪神一般!
“爷爷,他是好人,他救了我们。”志仔突然说出了一句话,紧接着又咳出一口污血,看上去已经受了内伤。
“小兄弟你不要紧吧,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我又关心志仔的伤势,又惧怕疯子般的老者,真是进退两难。
“我不要紧,你……你请回吧,不要再来了!”志仔的声音带着颤音,似乎在祈求我快些离开。
我怔了怔,只好抽身离去,不料我还没走几步,突然听到身后飘来一串恶毒无比又凄怆非常的声音:“今晚,今晚你们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天哪,这是分明是老者的声音,是他的如同杜鹃泣血般的诅咒,诅咒欺压他们爷俩的人不得好死哪!
听得我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那种深邃的恐惧感几乎要让人活生生疯掉,骇得我头都不敢回,赶紧往蔡婶家赶去。
赶回蔡婶那已是中午时分,小烦已帮蔡婶张罗了一桌好菜,然后“师傅”长“师傅”短地又是夹菜又是添饭,看上去亲热地不得了。
“女人就是奇怪,昨天还怕得要死,今天就已经打得火热了。”我心里感叹。
的确,人的心是最难以捉摸的,就像那木雕老者,爷孙俩给人如此欺凌,却又无可奈何,要是我,该会如何做?
“报复!”我脑海里冒出这个词,连我自己都不寒而栗。
我突然想起最后老头的诅咒:“今晚,今晚你们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我觉得,今晚肯定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
“阿二,你在发什么楞?”小烦叫醒了沉思中的我,笑嘻嘻地讲,“不要以为在我师傅家就可以白吃白住哦,待会我要和师傅练功,你就负责洗碗拖地吧!”
“不是吧!?”我直接无语掉了。
……
当我忙完活后,已经差不多下午三点上下了。
“看来男人真不适合做家务啊。”我伸了伸酸痛的腰肢,准备休息一下,突然想起志仔那可怜兮兮的模样。
那小子有没有给早上那俩小流氓揍坏了?
“还是去看看他吧!”主意一打定,我就朝炒面巷走去。
来到志仔的宅子前,看到大门没关,我就走了进去,一路进到里屋,第一眼就看到站在邪神像前不停劳作,正运刀似飞、挥汗如雨的老者。
叫人害怕的是,此刻他通红的两眼往外鼓出,脸上带着狰狞诡异的笑容,一边不知疲倦地挥舞着手上的工具,一边自言自语地重复说着一句:“今晚,今晚你们全部都得死,全部都得死……”
那种旁若无人的忘我境界,那种邪魅异常的专注程度,彷佛……要把自己的灵魂灌注到这尊邪神像中一般!
这个极其反常的举措让我目瞪口呆,恍惚之中,我看到邪神像已经基本上要完工了,除了一些细节需要再加以雕琢,其他已经臻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