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只听钝耳的铜铃声响起。那棺材四角的铜铃无风自响,一旁被绑的那个女子挣扎得越发猛烈,铁罩锁住的嘴里发出非人类的怪啸,四个汉子有些抓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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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棺四角铜铃钝响,术士满脸惊怖之色,连连喝道:“邪灵,现在是辰时,你也敢作祟?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岂能复生,投个好胎去吧!”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柄紫铜安魂铃猛摇。
这时,聚拢的人群逐渐稀开一条道,后面走出十来个人,为首者面带青毡骨刻面具,披头散发,身穿五色彩织羊皮袄,其声低沉沙哑,分不清是男是女,他摇头晃脑口中念念有词:“黑猫儿叫夜子啊,起来不得哟……”
见到头戴面具的人来到,人群议论开来。
那十多人领头的所戴面具蓝底粉面,青面獠牙,如啖人罗刹,其后十多人都裹着黑头巾,身着黑袍。
东北术士见这彪人马突然出现,心中很是不爽,但无奈对方人多,故不敢有所动作。术士行道规矩和忌讳颇多,吃灵界这碗饭的人非常看重门规行规,其中有一条便是不与同行争饭碗。在农村,十里八乡之内术士或灵媒通常就一位,即使当地有两位术士,他们所学必不同,如一人精通卜卦,另一人擅于摸骨,同地同行则犯了行道里的忌讳。
那戴面具的人手舞足蹈一阵,抡起铁拐杖就往铜棺上猛敲,金属撞击声刺耳不堪,众人纷纷捂住耳朵。
那人很像棺材村邪教的班波。张星超心里犯嘀咕,顿时打消了本想报警的念头,眼下之计还是离开为妙,不然让人认出来就功亏一篑了。他低着头穿出人群。
德吉梅朵见张星超一路不语只顾低头走着,便跟上几步拉住他,问道:“你不是要记录丧葬民俗吗?怎么走了?”
张星超寻了条小巷,拐了进去,见身后没有其他人跟来,这才说道:“藏区不是崇尚天葬吗?这么还有那种古怪的殓葬仪式?”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天葬的资格,要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虔诚的信徒才可以。”
“那个戴面具的家伙是什么人?”
德吉梅朵笑道:“看你紧张得。那人是黑教的班波。”
“班波这官有多大?”
“班波不是官,是黑教的神职,属于比较基层的。”
张星超舒了口气,看来班波并不只有一个,那人多半不是棺材村那个班波。
德吉梅朵看张星超脸色不太好,便问道:“你不太舒服?”
张星超生怕德吉梅朵看出些端倪,连忙笑道:“连日车马劳顿,可能有些着凉了。对了,你怎么会在那里?”
“说起那事就气,累得我一夜没睡觉。昨晚尺带珠丹大姐到我家叫我,说是有人突然病了,叫我去看看。去到罗老汉家就看到他们绑着他媳妇,据说是他媳妇突然疯了,见人就冲上去抱住人家碰脑门子顶,他丈夫死了,那一脸被抓得稀烂。当时罗老汉就崩溃了。据他们说,十天前埋了罗老太,结果十天来老太夜夜托梦说她死得冤,是被她媳妇下耗子药给毒死的,说她儿子媳妇都不孝顺,巴不得她早死,要回来索命。后来他们找来一个东北来的大仙,大仙说必须连夜打造一口红铜棺材,重新殓葬罗老太。大家找到罗老汉家大侄儿,他在冶炼厂工作,就忙乎了一夜打造新棺材。今早上五点过,大家把罗老太的坟掘了,翘开原先的木棺材,尸体还没有烂呢,大家把尸体抬出来放进新铸的铜棺里面,说要赶在辰时末刻之前再次入葬,还要把她媳妇一起埋了。”
“差点忘记了,你是学藏医的。”
“对啊。我给罗老汉说他媳妇得的是狂犬病,这里养狗的人很多,但是他们都不信,非说她被‘撞顶’了。”
“你没有报警?”
“这里啊,和你们汉区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们视宗教至上,远远高过法律。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抢劫,宗教的事警察也要尊重。”
张星超不解的问:“活埋人还不算大事?”
“如果狂犬病蔓延了,因此死了更多的人,警察承担得起那个责任吗?在这里,很多事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你刚才说撞顶是什么意思?撞什么顶?”
德吉梅朵摇摇头说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以前听老人们说过,在藏区,如果有被弃尸荒野或死前凶念太盛的人,死后就会重新站起来,到处抓人一起陪葬。这种怪物叫‘割巴子’,它抓住人就会死死的抱住不放,然后用额头碰活人的印堂,被触顶的人也会逐渐变成‘割巴子’,这就叫‘撞顶’。在人少的边远藏区,你可以看到很多古怪的房子,无论这房子有多高,它的门很矮,人要弯腰才能进房,像你这个头恐怕要蹲下去才能进门。传说中割巴子不能弯身,在我们西藏修建这样的矮门房屋就可以防止割巴子深夜来袭。虽然这只是老人们说的,像是古老的传说,但是现在的拉萨也有这样的房子,在藏南的乡镇就更多了。可怜的藏北牧民就没有那么幸运了,那里都是草原,牧民居无定所,哪里有水草就迁去哪里,他们没有坚固的房屋躲避割巴子,就只能靠纯种的藏獒。獒子很忠诚,为了主人奋不顾身不畏一切,但獒子斗不过割巴子,只能拖住割巴子,主人才来得及上马逃跑。这一跑啊,只能丢下牛羊和帐篷不顾了,等到了白天,再回头去收拾东西,白天的时候割巴子就躲起来了。獒子被抓死了,就好好的安葬……”
时间不早了,德吉梅朵领着张星超去了印经院。
德格印经院红墙墨沿,寺庙整体格局呈正方形,四角宝顶镏金镀银,正中楼阁金光飞檐,四面顶檐与楼阁上五彩风马旗飘扬,经幡华盖藏阁朱壁,四檐金龙翘首,四角挂獒毛铜铃,窗格五色彩绘,处处透着藏传佛教的色彩。
印经院内,几个工人正洗着刻印木板,周围拥着些信徒讨“洗经圣水”。这里依旧使用木版印刷,每印一次后都需洗去墨汁,信徒们认为印经板上的墨汁是神圣的,以水洗之,水也就成了圣水。工人们将洗净的印板放在木架上晾干,只见印板之上刻着行行经文及宗教符号。里堂内,两位老者正磨着朱砂。
院内,着装古朴的康巴汉子们虔诚朝拜。康巴人体格高大健硕,身着藏袍,头裹“英雄结”(黑、蓝、红三色绒线与发辫相绕,盘结在头顶。《红河谷》这部电影里演员邵兵的打扮就是典型的康巴风格)。
德吉梅朵向几位扎巴施礼,说了一通藏语。扎巴就领着她与张星超往住持堂去了。
“扎巴”在藏语中指普通僧人,喇嘛专指学问和修行高深的上师、德高望重具有很深资历的僧人。
印经院住持堪布喇嘛正座堂中,双目微闭,他面色赤红,须发花白。堂中四壁皆唐卡彩缎装裱,东墙之上一面堆绣绿度母唐卡,长宽各四五尺,上绣密宗佛像(密宗神像画风怪异凶猛,如怖畏金刚神像)。这幅唐卡与《观音憩息图》齐名,乃当今世上最珍贵的唐卡(《观音憩息图》为珍珠唐卡中的极品,存世仅一幅,长六尺宽四尺,用珍珠两万余颗、各类宝石两千余粒,现保存于乃东昌珠寺)。
德吉梅朵躬身行礼道:“弓卡姆桑,切让结威嘎布穷(问候语)。”
堪布喇嘛一动不动。
德吉梅朵弓身靠近,“弓卡姆桑,切让结威嘎布穷。”
堪布喇嘛充耳不闻,仍是定如雕像。
德吉梅朵感到有些奇怪出门叫来了几个扎巴。只见他们唤了几声,没回应。
张星超有些坐不住了,这喇嘛还会摆架子。就在这时候,只见德吉梅朵与几个扎巴一齐跪下磕头,堪布喇嘛仍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星超恍然大悟,堪布喇嘛已经圆寂了。见堪布面部尚有血色,应该刚死不久。“怎么回事?我一来他就圆寂了?!”
……
张星超和德吉梅朵回到招待所,一路无语。
绝不可能如此巧合,一定有诈。是谁害死了堪布喇嘛?
当晚才从警方处获悉,堪布喇嘛所在的正堂中发现了几支剧毒物质做成的藏香,在燃烧时释放出了足以致死的剧毒气体,这种气体无色味香。堪布喇嘛在堂中坐禅几个小时,也就吸入了大量的有毒气体,张星超他们在堂中时间不长,故没有吸入足量致死的气体。
深夜,张星超思前想后辗转难眠:“到拉萨还有七天的路程,不知这七天里还会发生什么。也不知冷杉和夏黎暮雪那边进展情况如何。还要过七个夜晚才到拉萨。七夜……”
第9章:七夜(1)
四月四日,中午12点半。
沈阳市第一人民医院住院部,四楼。
这间病房窗户朝南,有些背阳,窗外是一棵六七楼高的槐树,枝繁叶茂,正午灿烂的阳光竟透不过这一森树荫,病房里有些阴凉;槐树有一片树簇枯枝败叶,也许这片树簇处荫背阳,没有光合作用,显得与整棵树的森绿茂密很不协调,但枯枝长得张狂,旁错斜生,靠向窗户伸进病房,晃眼一看就像几只干枯苍老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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