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之龙心脏位于富饶的成都平原,值得注意的是,所有的标记中,只有一处注明了坐标:位于龙尾处。
“有坐标?”张星超取出间谍卫星地面接收仪,输入那个坐标,过十分钟,仪器接收到数据图片。将高像素图片放大,坐标位置在上海市成都路和延安路交界处,误差不超过三米,图中交错的立交桥格外显眼。
“看来写这书的那个英国家伙不只到过西藏,还去过中国很多地方啊。这家伙多半是个神棍。图中只有一处标明了坐标,也就是说只有一个点被确定了具体位置?不见得!那只是十九世纪的地图,其他的点很可能在后来被一一确定了。”
再细看“龙脉”,发现三条龙并不是黄河长江及雅鲁藏布江,因为脉向与江河的走向并不完全吻合。张星超曾听一位老中医说过,经络随血脉而生,倚血而养,精气则出经络之中。看来江河就像血管,长江黄河是大动脉血管,而龙脉似经络,循江河而生,蕴势纳灵,所谓龙仗水势。“龙脉”只是一种地理气象和自然脉势,张星超一向不信鬼神之说。
8-7
不知不觉已是清晨。张星超洗把脸,啃了两口压缩饼干。既到德格,除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不枉到此一游。
招待所后面便是一条曲折蜿蜒的河,将德格县分为两部。见到清澈的小河与四面的山云,张星超不禁想起都江堰市,夏天时坐在河边吃火锅喝啤酒,黄焖鱼黄辣丁炒兔肉锅底,各式各样。不过在德格就很难饱如此口福了,虽有火锅,绝不正宗。德格虽远,但处处可见“川A”牌照的车,成都人爱吃爱耍那是全国闻名的。
看看时间,才早晨六点半,商店都关着门,只有零散的一些小店和路摊在卖早饭。张星超走到一家“正宗云南过桥米线”,挑了处靠里的座椅坐下,道:“老板,来碗米线,海椒多点。”
“来啰……”店老板从蜂窝煤炉灶上端了口小砂锅,揭开锅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米线。
店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婶,满口云南东川话:“你是外地人么?”
“嗯。”张星超敷衍的点点头,只顾吃米线。
“印经院磕过莫?你磕瞧瞧(你去看看)。”大婶的店开张得早,大清晨的也没遇到个说话的人,于是闷得慌,见张星超来,也就找话来说。
“我早上会去看的。老板,再来碗东川酸菜汤。”
大婶一听,激动了,干脆坐在张星超对桌,说:“你磕过东川?酸菜汤巴适得很喏,吃过汤丹的月饼么?”
“九七年去过东川一次,正赶上中秋。遍街都是卖汤丹月饼的。”
“你磕东川干啥?”
张星超这一行的人就是特累,逢人都不敢说实话,处处小心提防。他脑子一转,答道:“东川是铜都,金矿也不少,那二年生在东川矿务局有几个熟人,去过看看有没有啥发财的机会,哪晓得东川矿务局垮了。东川的失业率高达七成多吧。”
话正到此,忽闻不远处传来唢呐铁磬声和哭喊声。
张星超问道:“这是干啥?怎么像在出殡?”
大婶脸色一变,赶紧收摊子关店门,唯恐避之不及:“又闹‘割巴子’喏!大清巴晨的,晦气!”
张星超给了钱,正要出店门,大婶一把拉住他:“磕不得瞧不得,割巴子凶得狠,天天晚上扳命。”
“什么是‘个把子’?”
大婶一惊,道:“小声嗲,小声嗲,莫让割巴子听磕了。割巴子是我们东川话,凶得狠。”
张星超见她折腾了半天连话都说不清楚,干脆推开店门出去看个究竟。
大婶惊恐万分,“啪”的关上店门打死不敢出来。
只见百米开外的县城边山脚下,一两百号人排成长队正朝山里走。领头的人发羊癫疯似的手舞足蹈三步一跳,其后八人合抬着一口大箱子,后面的人有的哭天喊地有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唢呐声铁腔子声不绝,一路冥钱飞洒。
大清早的就出殡?张星超只觉此事蹊跷,当下三步并两步的赶上去看。
近处看得清楚,那八个人抬的是口棺材。四根胳膊粗的木棍牢实的绑在棺材上,交错成一个“井”字,前后左右各两人,共八人抬着棺材,他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什么棺材这么重,八个彪形大汉抬起来都如此吃力?八人走过的泥路上,都留下了深深的足印,可见棺材之重,估计有个七八百斤重。细看,棺材通体闪亮,赤红带黑,像是红铜铸成。
领头的那个人跳大神似的边癫边唱叨:“老蛙岗上九柱香,半夜三更不闹僵。荒草坟头五碗酒,野鬼绕道放你走。丑时斗鬼神无声,亥时请神鬼吹灯。老鸹叫丧鬼安身,葬时无鸦尸变狰。”他唱得阴阳怪气,令人不寒而栗。
那个跳大神的每唱一句,死者的家属也跟着念一句。
丑时斗鬼神无声,亥时请神鬼吹灯。老蛙岗上九柱香,半夜三更不闹僵。荒草坟头五碗酒,野鬼绕道放你走。老鸹叫丧鬼安身,葬时无鸦尸变狰。
(那段‘唬鬼词’是东北边远山区里传承“萨满教”的术士出殡行法时口中的“安魂歌”。意思是:洼地里到处躲着蛤蟆的阴湿的乱坟岗上,敬上九柱香,半夜三更就不会闹僵尸。荒草丛生的弃尸坟包,那里埋的人都没有棺木,都是破草席裹了了事,路过那里时恭敬的敬上五碗酒,孤魂野鬼也放行。丑时不能斗鬼,丑时为半夜一到三点,在《达摩一掌经》中,丑时乃“鬼道天厄星”,属阴煞之时,此时焚香向神祈祷都无济于事,叫天天不灵;亥时不能‘请神’,亥时为“仙道天寿星”之时辰,此时涉灵则损阳,阳寿之灯会变得微弱,就像是阴间的鬼要吹熄人的阳寿之灯。出殡葬人或坟地能听见乌鸦叫,死者才真正的入土为安了,倘若坟场里根本见不到乌鸦,此地就是凶地,阴尸变怪,连乌鸦都不敢来。)
听那跳大神的家伙的口音,明显是东北人。他怎么跑到藏区来了?
出殡时十里八乡的亲友老婊那么多,谁也搞不清楚谁是谁,于是张星超也就混水摸鱼的跟着那队人走。
十里乡外山丘头,那跳大神的停下来,围着一颗枯树绕了三圈,对死者家属说道:“就葬在这塌儿。”
从他们的服饰和说话的口音判断,这些人都是汉族人。现在的藏区本身也是多民族杂居,但是这些汉人怎么会请来这么个跳大神的?落后的边远地区术士本来就多,迷信和落后是全国各道上的术士们赖以生存的土壤。也许正因如此,连东北的术士都跑到德格来了。
这时一个老人走出来,对术士说道:“大师,这件事太邪性了,恐怕要烧掉尸体才要得哦。我们南充老家发现‘黑白毛子’都是一把火烧了了事。”
术士笑道:“不能烧!这不是黑煞白煞。太婆生前冤屈大,被她媳妇放耗子药给闹死了。她的魂还在尸体里面整死不走,你就是烧了她,她也会附体害人。”
四个彪形大汉架着一个瘦弱的年青女人从人群中出来。张星超颇觉惊奇,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用得着四个壮如牛的汉子押着?再看,四个壮汉,两个架住那女人的胛子窝,另两个抬脚,那女人手脚被绑,嘴上带着一个铁罩锁死了口牙,她乱发如蓬目露凶光。
老人哭着对那被绑的女人说:“媳妇儿啊,这也怪不得公公了,杀人偿命,你毒死了你婆婆,现在你婆婆不甘心,入土不安,要起来拉人陪葬。你就随你婆婆去吧,她也好安心。”
术士一挥手,嘈杂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唢呐铁磬声也嘎然而止。术士令人放下那口红铜棺材,只见棺材的四角都挂着一只半人头大的铜铃,这种铃很重,纯铜铸,铜壁很厚,就算是刮大风都吹不响。
老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十天前,埋了老伴,她死不瞑目入土不安,回来抓死了她儿子,灌了她媳妇的顶,现在连媳妇儿也疯了。洛门不幸啊,洛门不幸啊!”老人哭死了过去。
看来铜棺里躺着的是那个被毒死的老太婆,一旁被绑的年青女人是她媳妇儿。
张星超心里一凉,这简直和阴婚差不多,这不是陪葬吗?封建迷信太害人,不能让他们这么搞下去,得报警。
术士长叹口气:“唉。你们节哀……这次我叫人重铸的这口红铜棺材,再凶的厉鬼也出不来。凶鬼可以穿墙入户,但绝对穿不过金银铜!这种红铜在明朝的时候,都被用来雕铸成关老爷神像,这种铜是可以避邪的。太婆的凶灵无法超度,只能永远的封住她,切记不可开棺!切不可开棺!!”
这时有人拍了拍张星超的肩,他转身一看,是德吉梅朵。
德吉梅朵将他拉到一旁,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星超连忙说:“我对藏区的风俗很感兴趣,冥葬也是一种文化。”
“你们电视台的要看就看藏族文化好了,你没看见他们不是藏族吗?”
张星超道:“我怎么知道,只是觉得这样的风俗应该了解,我们这次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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