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当年左良玉,本来不论出身还是打仗都一般,但是他在中原剿匪,手下兵是越招越多,在弘光朝时,驻守襄阳,号称拥兵八十万,所以弘光朝君臣都得对他客客气气。
两只船队越靠越近。
王鸣谦主动的乘小船带朱之葵过来拜见,虽然张名振也只是游击衔,但张名振毕竟是他父亲的好友,他平时也是要称一声世叔的。
“侄儿拜见世叔,不知道世叔这是带着弟兄们去哪,事先怎么没有听家父提起?”
张名振上前拍了拍年轻的王鸣谦,“正要去定海拜见王大哥,不料在这遇到你,你这又是去哪?”
“奉父亲之命,带兵护送朱府台去杭州。”
“去杭州?”
王鸣谦指着兵船中间的粮船,“宁波府筹集的钱粮。”
朱以海站在那里打量着王鸣谦和那个朱之葵,“给鞑子送钱粮,资敌么?”
王鸣谦瞧过来,“张叔,这位是?”
朱以海因在船上,所以也没戴翼善冠穿赤色螭龙袍,只是一袭红袍。
“朱以海!”朱以海自报家门。
听到这名字,王鸣谦和朱之葵都有些意外。
“鲁王也是要去杭州吗?”朱之葵怀疑的望着他问。
朱以海笑笑,“难道孤非得去杭州吗?”
张名振拉着王鸣谦,“鲁王殿下已经即位监国,如今是大明之君,殿下正要前往见令尊王总兵,鸣谦贤侄带路吧。”
朱之葵脸色大变。
“王游击,赶紧把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拿下,送往杭州,可就是一笔泼天富贵啊。”
朱以海却只是面带着微笑盯着王鸣谦,对这个年轻人有着迷样自信。
这自信既来源于他对历史的先知,也来源于对张名振的信任。
王鸣谦默默打量了朱以海一会,然后单膝跪地。
“末将定海城游击将军王鸣谦,拜见鲁监国殿下。”
朱以海伸手扶起王鸣谦,“孤早知道王总兵对大明忠心耿耿,今日先见到小王将军,果然也是一表人才,孤这趟没来错。”
朱之葵惊恐的大叫。
王鸣谦转身拔剑就刺,朱之葵瞪大眼睛死不瞑目,这王家父子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明明早就已经归降大清,现在怎么一见张名振和鲁王,却马上又跪拜鲁王,还转手就捅了自己?
这父子俩这么两面三刀吗?
“请殿下恕臣惊扰,实在是这厮太过聒噪了。”
朱以海伸手擦掉脸上溅上的一点血沫,很淡定的道,“确实如此,有劳小王将军把这逆贼抛入海中喂鲨鱼吧。”
王鸣谦弯腰提起朱之葵还没凉的尸体,直接就扔入大海。
船队调头,返回定海。
此时,定海城中。
原刑部员外郎钱肃乐本来正在绝食,准备殉国,已经七天水米未进,他有兄弟子侄也都在为他准备后事。
朱之葵运粮去杭州在姚江被余绍孙嘉绩、熊汝霖拦截的消息传回,一时宁波府轰动。
本已经准备殉国的钱肃乐闻讯,也不由的精神大振。
大呼三声,“粥来!”
喝了三大碗粥后,钱肃乐精神振奋,“我不死了!”
当初他听闻弘光蒙尘,潞监投降后,悲痛欲绝,呕血痛哭,深感时局难救,打算殉国死节。
可现在听说余姚的孙嘉绩和熊汝霖已经举旗起兵反清,顿时觉得自己先前想法太过懦弱。
“吾辈岂能落于人后?”
“快去请林时对来,他是孙嘉绩的门生,曾任吏科给事中,孙嘉绩起兵举义,林时对肯定知晓并参与其中。”
“可是总兵王之仁已经降清,他手上数千兵马,奈何?”
饿了七天十分虚弱的钱肃乐咬牙,“我亲自去拜见王总兵,劝说他反正!”
“父亲不可,万一王之仁一心降清,父亲岂不是自投罗网!”
“若真如此,那我也死的其所,算是为国尽忠了!”钱肃乐坚决道。
第28章 殉节
“鞑子入城了!”
定海港,数十条船入港。
引的码头一片慌乱,有惊慌者大呼清军入城。
码头,一乡民撑船入城卖柴,听到惊呼,满脸悲愤,“大明朝亡了!家破了,国亡了,如何苛且偷生?”一边悲痛大喊,一边泪流满面弃船跳入海中。
码头上一乞蓬头垢面,看着慌乱奔散的人群。
喃喃自语,拿起打狗棒在地上划下一首诗!
“三百年来养士朝,如何文武尽皆逃?纲常留在卑田院,乞丐羞存命一条!”
写完这首诗,这个乞丐将打狗棒丢弃,然后走到海边从容跳海。
船甲板上,朱以海看着仅仅因为朱之葵原先送粮船上还有未取下的清旗,就吓的一片慌乱,不由的面色沉重,看来如今的大明子民已经患上了恐清症。
他看到甚至有人跳水。
“把人救起来吧。”
朱以海上岸后,虽然马上派人去澄清谣言,但码头的商贩百姓仍很慌乱的避之不及。
“殿下,刚才有两个跳水的人有些特别,一个卖柴乡民,一个要饭乞丐。他们不是被清旗吓的跳水,而是欲殉国尽节!”
王鸣谦来向朱以海报告,这让朱以海很是意外。
“跳水殉国?”
堂堂礼部尚书东林领袖的钱谦益能说的出五月水太冷的话而不肯自尽,甚至剃发令一下,就说头皮刚好太痒要剃掉,为何区区最底层的卖柴乡民和乞丐却愿意为国尽节?
这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却更加让人肃然起敬。
“把那二位请来!”
一身湿漉漉的卖柴乡民和乞丐被带到朱以海面前。
“孤乃大明鲁王,如今即位监国,敢问二位义士忠民姓名?”
“草民杨伯兴,招宝山下平头百姓,家无田产,砍樵卖柴为生。”
“学生沈文忠,原为定海诸生,后来弃生巾经商下海,船遇风暴,货物全折,赔尽家财,老母病死,妻子改嫁,沦为乞儿!”
朱以海打量着二人,卖柴乡民矮小黑瘦,目光不敢与他对视,有着普通小民天然对上位者的畏惧,一双手满是老茧,甚至有许多未好的伤痂。而那个乞丐却目光很大胆,蓬头垢面看不出本来面目,身体瘦弱的好像随时就要一倒不起。
但那目光却很复杂,有放荡不羁中又带着几分愤世妒俗。
“你们为何要跳海自尽?就算大明亡了,这天下也不过改朝换代,换一个皇帝罢,对普通小民而言也没多大影响吧?”
卖柴的杨伯兴直言,“听说鞑子最为凶恶,他们打扬州,因史阁部抵抗,城破后便血屠十日,屠了八十万百姓。我儿与我弟之前同在扬州做事,已遭无辜。如今鞑子再来,我等定不能幸免,宁愿自尽。”
而沈文忠则很干脆的道,“我虽沦为乞丐,但也愿为忠臣不为顺民。大丈夫当洁白光明,置身天壤。”
“况且鞑子乃是蛮虏侵略,既是要夺大明江山,更是要亡我汉家文明天下,我一读书人,无力抵抗,但也不肯顺从他们,做毁弃祖宗侮辱先贤之事。”
朱以海听了这话,无法评判他们偏激或什么,他们心中有信念。
这是一种信仰,有信仰的人便是半个圣人。
“山河与日月交辉,国祚同乾坤共永!”朱以海叹声,虽然这话如今显得苍白无力,但大明朝近三百年,如今还有这样愿为国而死的卖柴乡民和乞丐书生,都还说明朱以海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还是值得为之一拼的。
“二位,孤本是远宗疏藩,如今江山社稷危亡,毅然站出来扛起中兴大明的重任,大明还没有亡,天下也不会亡,我华夏汉族世代相传的文化更不会亡。”
“杨伯兴,你既然已是孤身一人,不如且留将一身热血,投身军伍,加入孤的勇卫营一起随孤中兴大明如何?”
“沈文忠,读你的诗听你的话,知你胸有才华,只是时运不济,难得胸中一片忠诚。孤想请你留在身边,特赐你举人出身,授你通政使司从九品知事,你可愿意?”
杨伯兴因为家人死在扬州,所以孤身一人听说鞑子来了,既怕又怒,打算干脆一死了之。如今被救上来,见到了天一般的监国殿下,对他大为称赞,还要招他进天子御林军的勇卫营,当下激动的直点头。
倒是沈文忠没有那般激动。
这个读书人乞丐,曾也是天之骄子,后来沦落为乞丐,但心气还在。
他只是喃喃感叹,“可叹三百年大明天下,学生敢问殿下,如今局势,难以收拾,殿下又打算如何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朱以海很诚恳的回答。
“孤以为大明还没亡,还能匡复中兴,有几点理由。一是孤愿意临危受命站出来领导大家抗清,其二则是这天下还有许多如文忠和伯兴你们这样的忠贞之民,也有如张将军王总兵这样的大明忠勇卫士。”
“再一个,鞑子虽然凶悍,可自孤出生那年努尔哈赤起誓造反,几十年过去,如今虽一路打进关,但后金的真鞑子也不过几百牛录,几十万人口而已,反之我大明三百年天下,中原万里河山,子民何止亿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