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全饷算,一个月都要两万七八千两银子,一年要二十五六万两银子的军饷,这还没算战马、挽马的粮草,士兵的伙食,以及军械衣甲这些置办和消耗。
这么一算,严州所有的地银丁银拿来供军,都还差一大截,必须得要依靠厘金、工商关税,甚至是军田官田的田租等来补充。
“殿下,御营一镇一年的军饷就得二十多万两,这十镇就得二百多万两,然而还有军械粮草等开支大头,比当初关宁军的饷还厚,兵还多,崇祯朝大明仍全有天下,可集全国之力,供养不起关宁军,如今以半壁江山,如何供养御营十镇,京营二镇?还请殿下裁减御营兵马,节省开支!”
何腾蛟又站出来了。
他还跟朱以海在那算关宁军的军饷开支呢,
“去国万里,参与远征,故从天启到崇祯朝,给辽东士兵的饷是内地两三倍,因为辽东战事不断,这厚饷一直就保留着。崇祯朝时,关宁步兵每月是一两四钱银子加半石大米,骑兵则是一两六钱银子加半石大米,家丁甚至是一两八钱银每月。
这样一年算下来,骑兵是一年十九两二钱银,加六石大米,家丁最少也是二十一两六钱银加六石大米,哪怕步兵,一年也有十六两八钱银加六石大米。
按当时朝廷折价大粮一石折银八钱,实际上当时粮价高,一石米能值一两多银子,因此这六石米,能折七八两银子。
所以哪怕最低的步兵一年也有二十四两银子左右,骑兵有二十八两了,家丁更是三十两。
而内陆养马一天得十束草加二三升的豆,辽东战马冲杀,粮草更高,一天十五束草三升豆,大体折算,一年最少十二两银。
马从宣大或河西买,起码十五两,战损率还高,每年要折银四两左右。
当然,还有一个大头消耗就是招兵和抚恤,招兵的安家银起码五两,战死抚恤最低十五两。
打仗的话还得发行粮,一个月大概一两。
还得发犒赏,训练、衣装等都要花钱。
细算下来,养一个关宁骑兵,士兵粮饷二十多两,战马消耗十几两,一年下来起码四十来两。
如果一个关宁骑兵入伍三年战死,朝廷里外里总共得消耗约二百两银子。
这就是养军耗费的恐怖之处。
常态下开支还好,一旦进入战争状态,你来我往的打个不停,那真是钱如流水。
而朱以海的御营十镇,包括京营二镇,每镇要有五千战兵一千八辅兵,军饷最低的辅兵都是一天一钱银子起,一年就至少三十六两了,比原来关宁骑兵甚至是比家丁还高。
何腾蛟从湖广来,那里的兵甚至拿着一个月一两甚至一两都还欠饷普遍,行粮都能拖欠。
而且这御营太过特殊,居然不经兵部不经五军府,甚至都不用御马监,由监国亲自统领,这让何腾蛟觉得胡乱来。
“何督师说关宁军供养军费高,又说湖广内地粮饷低,这些既是事实,也不全是事实。时移事易,不能只纵向对比,还得横向对比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鞑虏南侵,已夺去大明半壁江山,是国家危亡之际,这个时候必须打造一支能打敢冲且忠心耿耿的精锐王师来,靠什么来打造?光讲忠孝仁义勇吗?”
“如果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妻儿子女都不能养,他们如何安心打仗?”
“不要跟以前大明的军队比,没什么可比性,以前就是因为饷太低还欠饷,所以卫所驰废了,边军不能战了,所以才国门失守,中原涂炭。”
“要比跟我们的对手比,鞑子拿什么粮饷,什么抚恤?鞑子一个月虽然拿的跟关宁军差不多的粮赏,但那只是基本的,他们大头在赏赐,还有抢掠,他们的抚恤也格外的高。”
“一个护军战死抚恤二百两银子,一个步甲都有一百五十两,哪怕是包衣奴才上阵充甲兵战死都有百两,这是一次性给的抚恤,还不包括身后对遗孀遗孤们的津贴等。哪怕是绿营的马兵战死也有七十两,步兵战死五十两。”
“而我们呢?”
“御营现在还算待遇好的,但安家银只有五两,阵亡抚恤也才十两而已。”
“鞑子给的抚恤标准你们知道是多少吗?是他们月饷的一百倍,而我们呢?就算御营,也仅相当于不到三个月的标准。”
朱以海越说越气,连当老板的都知道要想销售卖命,就得给提成,光靠基本工资谁卖力?
何况现在是要让士兵打仗、拼命,面对的还是极强大的敌人。
靠一个月一两银子?谁他娘的跟你拼命?
“士兵拿一二两银子月饷上阵打仗,这不值得得意,这是耻辱,朝廷的耻辱,大明的耻辱,你我君臣的耻辱,将士们拿命为朝廷打仗,我们却只算计着如何给更少的钱?”
“不羞愧吗,良心不痛吗?”
朱以海直接拍了桌子,何腾蛟被顶在那里下不来台,本来是想说御营兵太多,军费太高,还拿关宁军来做比较,一年五百万军费也没起到什么用。
可朱以海却不跟他说这个,直接质问起良心来。
何腾蛟怎么回答?
难道说当兵的就值一个月一两?
还是说当兵的就够饿着肚子欠着饷为国征战守边?
这话他根本不敢说,只能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站那哑口无言。
第218章 刺字先锋
何腾蛟长的很高大魁梧,穿着大红坐蟒倒跟京营总督王之仁有的一比。
被监国如此不留情面的痛批,也不由的老脸羞红,忍了好一会还是咬牙反驳,“监国说的臣又岂不知,只是钱从哪来?”
“一个严州府,就算摊丁入亩,全额征收上来,也就十二石粮,两万两银子,而起运朝廷的不玛过一半。反之,御营勇士镇驻严州,一年光饷就得二十多万两,还有粮呢,还有器械装备呢,这打仗还得行粮,招兵得安家,伤亡得有抚恤,钱从哪来?”
“严州所有的地丁银全供军,也还有巨大的亏空,难道靠抄家掠产吗?”
这些大逆不道的顶撞,朱以海却没气。
“没钱孤不是在想办法解决吗?摊丁入亩,地丁合征,计亩征收,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解决财政问题吗?地丁银确实不够,但孤早就已经开始让各地组建厘金局,开始征收厘金,又开矿屯田,借款筹粮,不都是在想办法吗?”
“孤难道不知道很难,难就不做了,难就躺平等死吗?”
“孤也请何卿好好想想,鞑子在关外那等苦寒之地,以那点人口,能够吞并辽东,甚至大举入关,如今占有我大明半壁江山,甚至有吞灭之心,他们又是怎么起来的?他们为何能够养的起兵,给的起厚饷丰恤?”
“说白了,把钱用在刀刃上便行了。”
“再穷,不能穷士兵!”
“如今是士大夫优免钱粮,兼并土地,占尽便宜,另一面,将士们顶风冒雪,忍饿挨饥为国征战,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现在银子也不是那么值钱了,物价飞涨,一石粮食得二三两银子,一家置办衣服一年都最少三两……”
“今天我也跟诸卿交个底,如今局势,大家确实要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但不是勒当兵的裤腰带,而是孤与卿等,与士大夫官员们一起勒紧裤腰带,要优先供应军队,保障将士们。这是今后朝廷的基本国策,必须先军优饷,一切以北伐恢复为重心。”
这话放出来,何腾蛟没法回复了。
崇祯朝一年花五百万养关宁军,关宁军确实练出来了,但没能守住大明,甚至如今成了鞑子南侵的急先锋。
可因此就因噎废食,躺平不抵抗了?
要抵抗,不还得依靠武夫将士?
监国明显是不信任方国安这种传统的武夫了,他要自己打造御营亲军,建一支大明版的神策军,这种想法也不能说他错,毕竟监国到三吴走了一趟,可是载誉而归,赢得了无数威望,甚至凭自己一已之力,就把号称拥兵十万的方国安给砍了脑袋的。
都能到镇江城下走一遭了,监国说的话也就更有底气。
何腾蛟不服气,那你怎么不收复武昌、荆州、襄阳?
不管何腾蛟怎么反驳,朱以海只要一句话反驳就够了,你行你上。
“孤与诸公现在要做的,是能够让将士有充足的保障,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安心在前线作战,是让百姓能够安心的在后方耕作,让匠人制器商人买卖,如此才能说其它。”
“否则将士欠饷缺粮饥寒交迫?怎么守边打仗?百姓们苦于赋役,种地所得还不够上缴,只能被迫逃亡流离,这朝廷钱粮又何处来?”
厅中陷入一阵沉默。
朱以海的话够直白的了,大明优抚士人,也优抚了快三百年了,现在大明要倒下了,他们也该出力了。
严州清理整顿只是一个开始,势必要在全国各地铺开推行,还得迅速,力度得够,不能做表面功夫,必须把士绅们侵占的田地收回来,亏空的得补上,积欠的要缴清。
朱以海可以不对其它各地搞倒查二十年,可以不对他们深究细查,可以不对他们处巨额罚银罚息,前提是他们也得配合,得把欠的补上,拿的还回来,亏空的填上,把侵占的田地交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