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屏道:“王爷让他们暂时住在王府。”
上官婉儿默然片刻,说道:“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
玉屏告退出去了。没多久,有下人将饭食送到了小楼,上官婉儿没有胃口,并未动筷。
半个时辰后,她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来她医楼的人中,只有武承嗣的脚步这般重。
少顷,武承嗣果然推门进来了,走到她身边,打量了一会她的面色,关切道:“婉儿,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上官婉儿紧紧凝视着他,问道:“殿下,您刚才入宫找太后殿下,问清楚了吗?”
武承嗣愣了一下,低声道:“这件事你不必太担心,我会解决好的。”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摇头道:“不,不,她不会放过我的!”
忽然扑在床上,低低哭泣着。
武承嗣叹了口气。
下午他入宫时,武媚对他态度变得冷淡了不少,武承嗣问起王沉夫妻时,武媚并不承认要杀他们,只说想问他们几句话。
本来武承嗣最关心的是武媚是否会对上官婉儿不利,但当时两人谈话氛围极差,他也不好再问。
这是武媚第二次对武承嗣态度变冷,这让武承嗣心中暗暗有气。
武承嗣心中了然,武媚这次是因为王沉的事对他不满,故示冷淡,是希望他主动将王沉交给她。
但这次,武承嗣并不打算退让。
王沉是他的人,倘若他连自己人都护不住,以后还有谁敢跟他?
而且若是交出王沉,武媚很可能又会逼他交出上官婉儿。
若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这西讨大帅还有什么做头?
想到此节,他轻轻拍了拍上官婉儿的后背,沉声道:“婉儿,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太后也不例外。”
上官婉儿猛吃一惊,急忙道:“王爷,您不要因为我……跟太后……闹僵了……”
武承嗣冷哼道:“这件事是她做的太过分了,她当初明明答应揭过此事,现在却又抓着不放。”
上官婉儿低着头道:“其实……其实我能够理解她,她是当朝太后,那种丑事被我们知道了,当然会寝食难安。”
武承嗣一愣:“什么丑事?”
上官婉儿垂目道:“殿下,您还记得佛堂那间密室吗?”
武承嗣皱眉道:“我并未进去过。”
上官婉儿咬着嘴唇道:“那间密室中有她的一个私密,她绝不愿这秘密让任何人知道,只有将知道秘密的人都杀死,才能安心。”
武承嗣心中一凛,道:“是什么秘密?”
上官婉儿脸色苍白,摇头不语。
武承嗣将她搂在怀里,轻轻道:“其实我对她的秘密并无兴趣,但既然这秘密你知道,我就必须知道。”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紧紧抱住他胸膛,颤巍巍道:“殿下,那间密室中有……有两幅画像……一幅是太宗皇帝的……一幅是先皇的!”
武承嗣一笑,道:“这算什么秘密,她想念两人,留他们的画像做纪念,也很正常!”
上官婉儿仰着头,急道:“不是的,她还经常独自在密室中待几个时辰,一定是在密室中与画像说话,以太后的脾气,她死也不愿让别人知道她这么软弱的一面!”
武承嗣默然半晌,心中恍然,难怪武媚会为此事与他黑了脸,原来这中间还有这层干系。
不过就算她有她的理由,武承嗣也不打算让步。
次日中午,上官婉儿搬去了清竹院,尽管她心中并未完全释然,但看到武承嗣为自己不惜与太后翻脸,畏惧之情消散了大半。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很想知道丈夫打算如何解决此事,但并不会每天缠着他问东问西。
晚上吃饭时,武承嗣不提公务,她也不多问。
不过自从这天之后,她便经常去找刘岚霜,尽力讨好她关心,然后旁敲侧击朝堂情报。
上官婉儿心聪灵慧,又有母亲从小培养,不仅善长诗画,琴棋歌舞也样样精通。
每次她都拿着种乐器去找刘岚霜指点,没过两日,两人关系便亲密了许多。
这一日,上官婉儿又拿着支玉笛去找刘岚霜。
两人各吹了一曲后,刘岚霜忽然叹了口气,将笛子放在一边,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不语。
上官婉儿忙问:“刘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刘岚霜沉默了一会,道:“王爷最近……”说到一半停住了。
上官婉儿忙问:“最近怎么了?”
刘岚霜幽幽道:“他最近和太后的关系似乎出了些问题。”
上官婉儿眸光一亮,立刻问:“什么问题?”
刘岚霜缓缓走到窗边,幽幽道:“两天前的朝会上,太后殿下提议将朝堂迁到东都,王爷并没有出面附议。以前无论太后提什么建议,他都会支持的。”
上官婉儿低头不语。
刘岚霜又道:“因为王爷没有出面支持,很多官员都没有出列附议,包括李中书和苏司徒,听说太后当时的脸色很难看。”
上官婉儿沉默了好半晌,低声道:“刘姐姐,你是不是担心王爷与太后决裂,会给王府带来灾祸?”
刘岚霜愣了一下,摇头道:“不,我只是不明白王爷为何突然这么做。”
忽然,她一双眸光凝视在上官婉儿脸上,问道:“婉儿妹妹,你知道原因吗?”
上官婉儿见她双眼明亮透彻,心中暗惊:“她该不是已经猜到此事与我有关,所以故意提这个话题,好向我询问?”
“我、我觉得可能与住进咱们府的那对夫妻有关吧。”她模棱两可的回答。
刘岚霜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这日之后,上官婉儿不好意思再去找刘岚霜,于是改变策略,将目标放在李芷盈身上。
她还是用投其所好的老办法,第二天去找李芷盈,与她谈论小孩子相关的事情,还不住逗弄李宗秀。
效果立竿见影,李芷盈很快便对她亲热了许多。
到了第三日上午,李芷盈在与上官婉儿聊天时,主动聊起朝堂情况,而且面带忧色,因为她谈论的事与李绩有关。
“从前日开始,接连两日都有御史弹劾祖父,说他既不会教导后辈,导致大哥和李敬武与逆党为伍。也不会管教部署,导致郭待封在河西打了败仗。”
上官婉儿暗暗心惊。
她长期跟在武媚身边,对朝事的敏感程度还在李芷盈之上,立刻猜到太后打算撤换李绩,换上自己的心腹担任中书令。
李芷盈摸了摸李宗秀的小脸,轻轻道:“最近夫君也很奇怪,在迁往洛阳的事上没有支持太后,太平还特意为这事过来问过他呢。”
上官婉儿低着头不语,在这件事上,她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导致武承嗣与太后决裂,故而有些心虚。
当天夜里,李绩和苏定方都来了王府,在书房与武承嗣商议着什么。
上官婉儿得知后,来到书房附近等候,等了许久,武承嗣终于陪着李绩、苏定方一起从书房中出来了。
武承嗣亲自将二人送到门口,一回头便看到了上官婉儿。
“婉儿,你在这做什么?”他问。
上官婉儿走上前来,幽幽道:“王爷,太后是不是打算撤去李公爷中书令的职位?”
武承嗣微微一怔,点了点头。
上官婉儿又道:“你们刚才就是在商议应对之策吗?”
武承嗣笑了笑,在她鼻子上刮了刮,道:“你这丫头,都和你说了不用担心,你怎么就是不听?”
上官婉儿撅嘴道:“我怎么能不担心嘛,您不知道太后殿下的手段有多狠,我是怕您……”
“你怕我斗不过太后,到时候整个周王府的人都被杀头或者流放?”
上官婉儿眼眶一红,低声道:“我……我并不是不相信您,只是……”
武承嗣握住她的小手,缓缓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小时后留下阴影,所以特别怕同样的事发生在周王府。”
顿了一下,他昂首道:“你放心,我既然敢跟她对着干,便有十足的把握。我也并非真要与她翻脸,只是想让她明白,有些事不可做的太过火。”
上官婉儿眼中蕴着水汽,知道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太后消去杀她的心思。
上前两步,靠在他身上,柔声道:“殿下,您今晚要了我吧?”
武承嗣脸色微变,忙道:“不,不行。”
上官婉儿脸色唰的变白了。
武承嗣忙解释道:“你别多想,我不是不要你,只是你……你还太小了,等过两年吧。”
上官婉儿脸色由白转红,嗔道:“人家都十六了,哪里小了。”
武承嗣摸了摸鼻梁,苦笑道:“这事你得听我的,咱们来日方长,不急在一时。”
上官婉儿横了他一眼,提着裙子转身跑走了。
次日清晨,武承嗣没有去军营,而是去了中书省。
当看到省台内出现几本参奏千牛卫大将军曹仁师的奏章后,才放下了心,离开了皇宫。
这便是他昨晚与李绩、苏定方商议出的对策,让几名武将上奏弹劾曹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