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绍钧连连点头,嘉许道:“蒋捕头不愧是积年好手,从一个脚印就能看出这么多事情来。此案如破,你当首功。”
回到屋内,冯绍钧问道:“秦海明平日可与人结怨。”
秦父擦擦眼泪,道:“昨日小儿曾在门前与人发生争执,那人还打了任举人,该不是他行凶杀人吧。”
“喔,那人叫什么?”
“听小儿说那人是新科解元,叫江安义。”
江安义,冯绍钧连连摇头,江安义的形象与蒋捕头描述的根本不一致,光是重量上就差别很大。冯绍钧又问道:“你再仔细想想,有没有其他人?”
秦父认真地回忆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四个多月前小儿被人痛打一顿,我问他得罪了谁,起初他不肯告诉我,后来逼急了才说是得罪了张伯进父子,张家父子请人打了他。”
张伯进父子,冯绍钧心头一动,这件事与元天教怎么搭上了关系。审讯从郭府抓获的元天教徒得知,郭景山经常派手下做些敲诈、恐吓、殴打的勾当,从郭家庄香堂后的竹林中挖出好几具尸骨,此事会不会与郭景山有关,蒋捕头所描述的形象与郭景山正相符。
想到这里,冯绍钧吩咐道:“快去请欣菲姑娘。”欣菲这几个月都住在文平府的驿馆,郭景山没有归案,她的差使就不算完。
接到刺史送来的疑是郭景山杀人的消息,欣菲很快就来到秦宅。听过蒋捕头的分析,又亲到院墙处看了看痕迹,有专人将掌印摹下,与上次郭府中发现的掌印比较,得出一致的结论。对于欣菲等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郭景山又露面了,只要他露了面,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顺迹寻人,郭景山跑不了。
第二天,按例将江安义请到府衙询问,江安义对这位刺史学长好感十足,自己的案首就是学长点的,可以说是提拔之恩。江安义冲着公案后的冯刺史深深一躬,道:“安义拜见大人,一年不见,大人风采胜昔。”
冯刺史哈哈大笑,道:“安义,你我都出自泽昌书院,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学长,青出于蓝,看到你想起当年的自己,不禁要感叹年华易老,一辈新人换旧人啊。”
“大人正当壮年,拜阁入相亦是可期,能与大人同出泽昌书院,是晚生之幸,书院之幸。”
一通马屁拍得冯刺史笑声连连,一旁坐着的欣菲暗中鄙视,这个江安义年纪轻轻,拍马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寒喧一通,冯刺史开始问案:“江安义,昨夜晚间你在何处?”
来的时候江安义已经得知原由,从容不迫地应道:“回大人,晚生昨夜与几位好友在客栈中饮酒,初更时分才散,接着就安歇了。”
冯刺史又问了几句,看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目光望向欣菲,意思是她是否有什么想问的?
“江安义,你可会武功?”欣菲出语惊人。
江安义已经知道欣菲是龙卫大人物,对她怀着深深的戒心,小心地答道:“晚生喜欢拳腿,后来又蒙洪信大师指点,算是会点武功吧。”
上次在安阳府江安义现了洪信大师给的护法木牌,知道欣菲对洪信大师很是尊敬,所以有什么事都往洪信大师身上推。果然,欣菲微笑道:“洪信大师功夫深不可测,你能得他相传,福缘不浅。”以目示意冯刺史,她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冯刺史越看江安义越顺眼,笑道:“安义,晚间老夫在问晴楼设宴,为你引见德州名流,以尽学长之责。”
江安义连忙恭声道:“大人栽培之恩,安义没齿难忘。”
江安义当然不能让冯刺史破费,早早来到问晴楼付了定金,又到平安竹艺店借了几名机灵的伙计帮着迎客,小东家高中了解元,店里的伙计殷勤万分,一个个争先恐后,要是能被小东家看上,选为亲随,以后可就跟着一起荣华富贵了。
问晴楼,悬灯结彩,灯火通明,德州冯刺史今晚在此宴请新科解元江安义,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谁不羡慕。酉时刚过,问晴楼前就开始有车马出现。迎宾的伙计穿着簇新的衣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门前迎客。
请柬百金难求,原本只有一百来份,除去府中的大小官员和名人逸士,剩下的请贴不多了。文平府中的富商不少,这次宴会对他们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与太守和江安义搭不上话,能认识到别的贵人也不错,让子侄们见见场面,认识几个朋友,对他们的将来也有好处。
刘逸兴早早来到,帮着江安义迎客,只看他跟每个来客都谈笑风声,江安义深幸自己请对了人。赵南仲也来了,在楼中与人寒喧,四个月不见,赵举人胖了不少,红光满面,看来活得很滋润。
戌时刚到,乐声高昂起来,冯刺史带着州府的官员陪同着欣菲小姐一起来临。鼓乐声中,侍女提灯前引,问晴楼黄老板亲自引路,冯太守与江安义携手并行,在众人簇拥着走进楼内。
一排排红烛在铜镜的反衬下散发出迷人而亮丽的华彩,一股淡淡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之中,地板擦拭得锃亮,四处的立柱下分散站立着数十位年轻美貌的女侍,一个个敛眉含笑,恬静柔顺。
屋内摆放着十六桌酒席,巧妙地屏风和轻纱相隔,正中一张二十人坐的乌木大桌,上面罗列着金碗玉碟象牙筷,说不尽地奢华。冯太守和江安义等人落座,众人各寻座位,侍女们像彩蝶般地穿插伺候,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酒菜上桌了。
冯太守站起身,轻咳一声,问晴楼内安静下来,只听到冯太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回荡:“今日冯某在此设宴,为诸公引见新科解元郎江安义,诸公举杯,为江解元贺。”
江安义连忙起身,谦让道:“小子不敢当,此杯当为太守寿,为在座诸公寿。”
众人哄然而饮,乐声起,“祝贺筵开,画堂深映花如绣。瑞烟喷兽,帘幕香风透。一点台星,化作人间秀。韶音奏,两行红袖,齐劝长生酒”,正是江安义在安阳王寿宴上写的《点绛唇》,将“祝寿”改为“祝贺”,一样唱来,一样风流。
“安义,你这首《点绛唇》唱遍大江南北,今日欢宴,不妨再留下一段佳话。”冯绍钧满含深意地看着江安义,如果江安义能在自己为其扬名的酒宴上做下首绘炙人口的诗词,那自己的名声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长者命,不敢辞,容安义略思。”听闻江安义要做新词,众人安静下来,齐齐地注视着江安义,等待着。
“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手种堂前垂柳,别来几度春风?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此公。”
“好”,喝彩声轰响,冯绍钧更是高兴得满面通红,举杯道:“安义,老夫承你胜情,纵老夫今生寂寂,也会因你此词名留千古。来来来,老夫敬你一杯,谢过你的吉言。”
欣菲默诵数遍,星眸闪烁,满是佩服地看着江安义,娇声唤道:“好词,不愧江南词少之名。乐起,且待奴家为冯刺史吟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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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设计诱敌
第62章 设计诱敌
问晴楼街对面,晚间商铺关门,走道上便会支起面摊、宵夜棚。一灶炉火上架着热气腾腾地大锅,旁边地案板上摆放着面条、馄饨和饺子等吃食,两张木桌几把条凳便组成简易的面摊。
孙记面摊已经摆了八年,摊主小孙做的一手好面食,晚归的人愿意多走两步到孙记面摊上吃碗热乎乎的馄饨。问晴楼边多青楼,楼内的姑娘经常来照顾生意,小面摊的生意逐渐变得红火。
今晚的生意不错,两张木桌坐满了人。一张木桌上穿蓝衫的书生冲着小孙喊道:“孙老板,再煮二十个饺子,烫二角酒,切盘猪头肉来。”小孙大声地答应着,和浑家忙碌起来。自打娶了媳妇,小面摊便多卖了些小吃食,也卖些自家酿的水酒。饺子上桌,热气上涌,让原本昏黄的灯光一阵模糊,桌旁的几个人脸变得扭曲变形。
上首圆脸的书生侧耳听了听从问晴楼隐隐传来的欢笑和丝竹声,叹道:“唉,一样的寒窗苦读,有人成为座上客,有人却在街头叹。我等又要等上三年,尚不知结果如何?”他的话引得其他四人齐齐地叹气声。
沉默片刻,右手的八字扫帚眉苦着脸轻声道:“今夜刺史宴请新科解元,花花轿子众人抬,江解元人称江南小词仙,不知今夜又有什么佳作传出。”
“要说江解元的诗词,我服。”下首的漂亮小伙放下筷子,道:“阿兰前阵子吵着要见江词仙,可我哪有那本事为她引见解元郎。”
旁边的三须儒者叹道:“时也运也命也,不说叶某苦读二十年,那安固县的吴元式号称‘德州文秀’还不一样名落孙山。纵观此届江榜,较之以前还算公允。唉,叶某此次不中,只能回家教几个蒙童度日了。”
角落里一名汉子吃着饺子,听着几人的议论,时不时抬头向问晴楼望去,炉火在眸子里跳跃,有如鬼火。
人尽欢,酒尽兴,酒宴到二更天才结束。众人醉熏熏着拿着江安义送的礼物,坐车的坐车,上轿的上轿,闹哄哄做鸟兽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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