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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 (七月新番)


  “莫非窦融有?”宣彪恍然大悟,难怪战斗刚刚结束,第五伦就要让人提前去与南下协防的窦周公接触。
  “窦融区区一介校尉,哪有这资格。”
  但窦融的靠山大司空王邑有,不过第五伦看中的,是另一个人。
  “窦融的上吏,也是我与梁丘赐的上吏,这场北征的副将。“
  “更始将军廉丹!他便是关键!”
  ……
  与马援所料不差,当第五伦派万脩去上河城查探时,果然看到城墙上挂着一排头颅,不是匈奴人,而是百姓的。
  不对,在梁丘赐宣扬下,这是数日来流窜于几个县,与匈奴勾结,扰乱秩序,攻陷里闾杀人如麻的卢芳残部、麻匪残部。
  将梁丘赐视为救星的上河县人信以为真,此刻仍有一群孩童拿着石头,朝哪些无辜的头颅猛砸呢!
  看到这一幕,万脩咬了咬牙,回去禀报第五伦。
  梁丘赐是一个“好人”,他没有下令屠杀百姓冒功,可他杀死了一群死人,顺便将这些百姓,在匈奴马蹄下侥幸存活的家眷,变成了必遭株连的罪民。
  “比直接杀人,更可恶。”
  凭心而论,过去大半年,梁丘赐待第五伦还算不错,可这次,已经不是像剿卢芳时一样,占点便宜、分点功劳的问题了,而是根本利益相冲,做人做事的本质区别。
  这才是第五伦必须背刺梁丘赐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第五伦不敢进上河城的缘故,谁知道梁丘赐没了退路后会干出什么,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指不定给他来个夜闯白虎节堂的戏码,抢先把亦无靠山的第五伦砍了。
  于是第五伦与梁丘赐再会,已是他们共同等待窦融大军抵达时,梁丘赐满脸愠怒,让人过来责问第五伦,为何不去上河城报到。
  第五伦只坐在车上过来,他今日又在手上吊了白布,朝梁丘赐躬身道:“下吏与匈奴血战,受了重伤,今日才勉强爬下榻,已让人向校尉陈述过。”
  第五伦身后是甲兵齐全的第五营,梁丘赐就算想火并,也得掂量掂量实力,而第五伦请梁丘赐屏蔽旁人,只低声向他禀报了韩威丧师的消息。
  第五伦是在暗示韩威,自己与韩威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只能相互依靠了。
  “本校尉已知晓。”
  梁丘赐稍稍松了口气,只不愠地说道:“伯鱼打了一场大胜后,果然不同往日,所斩得胡虏头颅,为何不交来报功?”
  交给你,不是肉包子打狗了么?头在谁手里,桌子上的战斗,谁握住的牌就最多,这是第五伦用来和窦融做交易的底气,岂能叫梁丘赐得了去。
  第五伦作揖道:“校尉,下吏之所以将头颅紧急送到东岸,是担心,窦融仗着人多势众,想要独占功劳啊!”


第113章 故事
  大半年前,新丰鸿门猪突豨勇大营,窦融的部属与梁丘赐相邻,被大司空王邑叮嘱要好好表现的他,却被第五伦麾下一抹黄巾抢了风头,失去了面圣的机会。
  窦融素来低调,一心想着去河西避祸,倒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不过今日机缘巧合,竟又和两人碰上了。
  第五伦看上去负了伤,无法拱手,只朝窦融躬身。梁丘赐与窦融平级,随意比了比手,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提防之心还挺重的。
  窦融不甚在意,只将目光投向被焚毁的里闾、一路来的残破景象、田地里惨遭践踏的豆麦田地,除了出迎的兵卒外,四下无人,几乎见不到百姓。
  “都在东岸。”
  窦融提出疑虑时,梁丘赐更加提防,笑道:“愚民愚妇,远远见到烽烟就慌了,争先渡河,如今窦校尉挥师南下,彼辈竟更怕了,仍滞留河东不肯过来。”
  这说辞,竟与马援所料差不多,只不过后半句是真的。新秦中百姓生怕窦融手下也是“兵匪”,在胡虏之后再篦他们一道,毕竟窦融顶头上司廉丹杀良冒功的臭名声,可是天下闻名的。
  “梁丘校尉大可放心,窦校尉军纪严明,绝无滥杀无辜之举,此次南下,亦是奉命驰援。”
  说话的是在更始将军幕府做事的门下掾冯衍,字敬通,他与第五伦在新丰有一面之缘,但也不知他是忘了第五伦,还是公事公办,竟连招呼都没打。先讲述了吞胡将军韩威轻敌冒进,不顾上令孤军深入,结果全军覆没。
  “据传言,韩威本人贪生怕死,已降胡。”
  宣布完这个重磅消息后,冯衍就请梁丘赐、第五伦说说,这新秦中发生了何事?
  窦融道:“毕竟吾等一路南下,只遇到了胡虏斥候游骑。”
  梁丘赐轻咳一声后,开始讲述起他的故事。
  与第五伦和马援事先预料的差不多,梁丘赐为了保住自己的官爵,拼命掩盖他御敌无能,使得匈奴长驱直入数百里,一路冲到黄河边的事实。
  梁丘赐说,胡人大队人马被阻拦在廉县以西,只有小部分斥候游骑漏网,晕头转向跑到黄河边,被第五伦歼灭。
  至于烧杀抢掠与祸害里闾,乃是盗匪残部所为,已悉数剿灭,头悬城门以儆效尤。
  梁丘赐故事讲完,窦融与冯衍对视一眼,有些将信将疑。
  “盗匪之首,悬于城头,吾等已见,梁丘校尉部属斩杀胡虏头颅何在?”
  梁丘赐派人去各处寻找,确实得了零星十来颗匈奴首级,让人展示后解释道:“胡虏见不得入,便引兵而去,烽燧城郭弩矢杀伤者多被带走。”
  冯衍又将目光投向一旁缄默的第五伦。
  “伯鱼在河边抵御胡虏,又如何?”
  梁丘赐紧张到了极点,他的故事要成真,第五伦举重若轻,哪怕方才路上第五伦表示唯梁丘赐之命是从,但还是让人放不得心,却又拿他没办法。
  岂料第五伦竟顺从地说道:“一切尽如梁丘校尉所言。”
  梁丘赐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看来第五伦没有骗自己,接下来,只需要搞定冯衍即可。正所谓下传上达,而冯衍就是隔在他们和更始将军中间的传话人。
  但梁丘赐却是忘了新朝官场第二规则:“明面上说的话,作不得数,背地里的交易,才是真的!”
  ……
  梁丘赐真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典范,不答应让窦融入驻廉县备胡,而是请他们在北方未曾遭遇匈奴入寇的灵武县驻扎,但又生怕匈奴人去而复返,只能好说歹说,请第五伦带着第五营移师西岸。
  冯衍没有立刻北上回复廉丹,而是借着自己的身份,在新秦中各县游走,将一片片丘墟和陆续返回家园的难民看在眼里,想及过去几十年的三世无警,只感慨不已。
  但梁丘赐派来跟着的人极力阻止他与民众们交流,只让上河城中县宰、县尉,来作陪,他们也想撇清守土不力的罪责,早就和梁丘赐站在同一战线,言语里多是对梁丘赐的赞誉。
  此外,梁丘赐还不遗余力,拼命想给冯衍塞贿赂,美婢都献出去了,甚至都搬出了他曾祖父梁丘赐,与冯衍曾祖冯奉世同在宣元时为官,来攀交情。
  “梁丘氏是麒麟阁十一功臣之后,我家可高攀不起。”冯衍笑着拒绝了一切,又提出要去移师廉县的第五营看看。
  第五伦斩获的胡首,冯衍前几天已经点过一遍,梁丘赐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提出亲自陪冯衍去。
  冯衍没有拒绝,一行人抵达廉县后,他依然被看得死死的,但却见到,不少滞留东岸的百姓已经归来,正在修缮里闾墙垣。
  更有一群年轻人手持木矛,跟着第五营派来的士吏、当百练习刺矛,喊声震野,对着头戴毡帽的草人猛扎,满眼愤恨。甚至还组织了一队骑兵,由蒙泽为当百,在贺兰山南麓日夜巡逻,配合烽燧监视塞外胡情。
  被冯衍问及时,第五伦只道:“抵御胡虏需要人手,光靠士卒哪里够,得全民一起备胡。”
  “北地新秦中迫近戎狄,前朝汉武之世修习战备,高尚力气,以射猎为先,多为羽林郎选,所以才出了傅介子、甘延寿等一众名将,只不过承平日久,懈怠了。”
  第五伦说到这看了一眼满脸紧张的梁丘赐,笑道:“如今被胡虏近塞,甚至有小股游骑深入腹地,百姓都被吓坏了,倒是重拾武备的好时机。”
  所以,该练的民团得练起来,此举让冯衍记忆深刻,次日返回灵武县后,与窦融一说,直叫窦周公拊掌称绝。
  “新秦中能够不失,全赖第五伯鱼之力也,反观梁丘赐,闪烁其词,遮遮掩掩,其言多不可信。”
  “那是自然。”冯衍言罢拿出了一封帛信,梁丘赐名义上还是掌管新秦中的校尉,二人此番南下也是协防而非接管,没法对他发号施令,甚至连和第五伦私下相询的机会都没有。
  但要想乘着空隙交换书信,却十分简单。
  “定蠡男、军司马第五伦,叩首再叩首!”
  第五伦直言身为梁丘赐属下,本应事事遵从,但却不敢对冯衍和更始将军廉丹有所隐瞒。
  在信中,第五伦讲了一个和梁丘赐大为不同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里,梁丘赐是愚蠢无能的,没有提前警备,直到狼烟高起才惊慌失措,第一反应是闭门而守,纵容胡骑长驱直入,一直杀到黄河,匈奴人甚至还打算渡河去与卢芳残部取得联系,若如此,新秦中必将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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