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治所大殿,昨日的二百多士族子弟尽皆到场,殿外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无不议论纷纷。
“听闻陛下昨日到了江陵,听说由陛下亲自审案呢,会不会把许大夫抓牢里去?”
“唉!听说原告是魏国的大族,许鹏只是个庶人,陛下亲自审案又如何?就算王默是诬告,也不会把他咋样吧?”
“说得也是,许鹏毕竟是江陵庶人,那个王默也神通广大,竟然连费大人一起告了!若是费大人被治罪或调离,咱们的日子又得苦喽!”
几名舍吏押着王默往大殿而去,院里的百姓突然安静下来,全都揉揉眼睛,满脸的愕然。
“陛下,这是为何?”卫实奇怪地问道:“陛下,是不是弄错了?许鹏才是被告,王公子是原告!”
“陛下,难道因为王默是魏国人,就能随意被诬陷?若是这样,还有哪路商旅敢来贵国?”
“不错,荀公子说得对!如果贵国是非不分,袒护庸医,如何让天下人信服?”
殿内议论纷纷,刘闪寻了一番,并未找到「惊堂木」,索性抓起案上的砚盘猛拍一下,殿内马上就安静下来。
其实,「惊堂木」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开始使用,此时已经非常普遍。
只是刘闪不知道,皇帝亲自审案时,有专门的惊堂木,它被称为「震山河」。
若是三日后审案,刘闪御用的「震山河」还能准时雕刻完成,奈何时间提前了两日,几个大臣商议一阵,不敢把普通官员的「惊堂木」拿出来而已。
刘闪并不在意这些,对他来说,有个砚盘就已足够。
“王默,你可知罪?”刘闪大声问道。
“陛下,本公子在青楼吃喝拉铺,从来未曾赖账,被官兵半夜抓来,不知何罪之有?”
“朕没有审你,不代表你没罪!还不从实招来?”
“陛下!今日是审理王默诉许鹏误诊一案……”
“啪!啪!”
刘闪又抓起砚台猛拍,再没人敢插话。
“王默!昨日你曾说过,你家小妾张氏,因许鹏误诊致死,可有此事?”
“陛下!确有此事!本公子才是原告!为何不见疑犯许鹏?本公子深夜被吏舍抓来,这是为何?”
“王默,你少装糊涂!朕问问你,此人是谁?”
刘闪说罢,舍吏将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妇带入殿内。
“民妇张氏,拜见陛下……”少妇哆嗦着下跪行礼。
刘闪满意地点点头,指着少妇问道:“王默,你家小妾张氏,不是已被误诊致死?这又是何人?”
王默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却没有迟疑,面不改色地说道:“陛下,此女确实是本公子之妾。被许鹏误诊致死者,是另一个刚纳的张姓小妾,殿内的小妾并不知情。”
“哦?另一个张姓小妾?这么巧?何时所纳?”
“陛下,那个张姓小妾是五日前所纳,本公子的家丁和婢女皆不知情。陛下,两个小妾同时姓张,这有何奇怪?听闻陛下的后宫之中,也有三个姓张的嫔妃吧!”
“你说得没错,甚好!”刘闪呵呵笑道:“五日以前,你的商队必然在竟陵,在我大汉的疆域之内!既然如此,你新纳的小妾是何出身?家住何处?聘礼又是何人所收?”
“陛下,本公子当时喝醉了酒,只记得此妾是庶人之女,在汉水岸边所纳,聘礼由他父亲所收,至于家住何处,本公子并不知情。”
“还敢狡辩?你纳了妾,却不知对方家住何处?”
“陛下,本公子妾室太多,每一个都忘了家住何处,这不是很正常?听闻陛下纳了五百多个妾,莫非记得每个妾室家住何处?”
“好你个王默!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把两个家丁带上来!”
少时,两个家丁被宿卫兵带入殿内,刘闪厉声问道:“五日前,你家公子王默,可曾在汉水边纳有张姓妾室?”
“陛下!”王默抢着说道:“陛下,本公子新纳小妾,这些家丁如何会知情?”
“甚好!就算他们不知道你新纳小妾,却知道这个小妾葬于何处!这二人已经指认葬棺之处,所葬之棺木也被朕挖出,你还敢狡辩?来人!把死者带上来!”
“陛下,王公子虽是魏国人,陛下挖掘王公子小妾之墓,似乎……”
“啪!啪!”
刘闪猛敲砚盘,厉声喝道:“你们不懂审案之规矩?朕没有问话,谁人再敢吱声,立刻掌嘴!”
“陛下,何为掌嘴……”向宠谨慎地问道。
“你不知道掌嘴?”刘闪愕然地看了看向宠,又将目光移向费恭,心头暗自奇怪:这个时代的官员审案,难道没有半点威信?难道这个时代没有「掌嘴」的说法?
刘闪四周望了望,又起身寻了一圈,终于找到一块厚实的木板,拔出侍卫的长剑,三两下就劈成一尺多长,三寸来宽的木条。
“谁再敢咆哮公堂,掌嘴!所有人看清楚,这就是掌嘴!”
刘闪说罢,拉过向宠,做了几次掌嘴的动作,云淡风轻地说道:“如果运气好,两次掌嘴之后,应该还能剩几颗大牙。若谁想试试,朕乐意奉陪!”
此时,李氏的尸首已被带入大殿,阵阵臭味传来,殿内众人都怕被掌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寂静地可怕。
“王默!你可识得此人是谁?”刘闪厉声问道。
刚才,刘闪故意去削掌嘴用的木条,暗中却在观察王默的表情。
面对刘闪的问题,王默变得非常被动:若承认此人是民妇李氏,那张氏小妾又葬于何处?
“陛下,此人,正是本公子的小妾!”王默正色说道。
“王默!你好兴致啊!”刘闪看似面带笑容,脸上却透着一丝杀气:“王公子也就二十来岁吧,会纳一个四十多岁的民妇为妾?”
“陛下,数百年来,从未有任何律令限制妾室的年龄,就算是六十岁的阿婆,只要本公子喜欢,纳之为妾,这也不犯法吧?”
“几日前,县府接到李氏民妇失踪之案,经城中乡邻辨认,此女乃邹氏之妻,她何时成了你的妾室?你也无需再狡辩,还不将杀人之事如实招来?”
“陛下,冤枉啊!此女确实是在汉水边所纳!当时,有人自称姓张,说此女是他女儿,本公子一见就喜欢,当时就付给聘礼纳为妾室;
陛下,她身体不适时,本公子立刻命人去许鹏家中开具药方,她确实是服药后病卒;
若说此女是失踪的李氏,想必是她被人拐带了,本公子确实不知情!本公子也是此案的受害者,请陛下明察!”
王默说罢,刘闪板着脸,脑中飞快地思索着。
在这个时代的礼制中,纳妾只付聘礼,不问居家何处,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前不久,就算赵夫人和袁夫人「纳妾」时也是如此;
昨夜,宿卫兵带回的几个人,两个家丁招认并指认了埋尸之处,另有两个婢女招认了李氏死于船上;
有了李氏的真正身份,再加上这些证言,本以为能定王默的「拐带人口」和杀人之罪,却没想到被他轻易撇得一干二净。
若是强行定罪,必不能让在场的那些士族子弟信服,也不能洗清许鹏「误诊」的冤屈。
刘却发现,自己疏忽了李氏的真正死因!
想到这里,刘闪厉声问道:“王默!你说李氏是服药后病卒,然而,她脖子上的勒痕足以致命,这又是咋回事?”
第566章 峰回路转
“陛下明鉴啊!”王默大乎冤枉,声泪俱下地说道:“当日,两个婢女抓药回来,贱妾服用之后,顿觉腹痛难忍,直到半夜也难以安睡;
清晨辰时,两名婢女发现贱妾自缢于船头;
陛下,必是王鹏的诊断有误,错开药方,致使贱妾生不如死,这才自缢以求解脱!请陛下明断,重惩杀人庸医!”
王默如此狡辩,刘闪几近崩溃,他确实没想到,王默的「智商」如此之高,连脖子上的勒痕也能糊弄过去!
细细想来,王默或许料到刘闪会掘墓取尸,两个「招供」的婢女和家丁,必已与他提前串通。
“陛下!本公子能说的全都说了,若陛下还有疑问,本公子必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默恭敬地说道:“现在,应该审理许鹏误诊一案了吧?是不是该传疑犯许鹏?”
刘闪有些无计可施,示意后,几名舍吏很快就将许鹏带来。
“草民许鹏,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刘闪正色问道:“许鹏,王默诉你误诊,致李氏腹痛难忍,自缢而亡,你可有话说?”
“陛下,草民身为男子,并未亲见李氏,仅仅根据王家侍婢转述之病情而诊断。纵然如此,草民确信自己没有误诊。”
“王家侍婢如何转述病情?”
“陛下,王家共有两个侍婢前来,据她们描述,李氏感染风邪七日余,在过经之时,出现有规律的忽冷忽热症状,问诊当时经水突然停止;草民之诊断为血室空虚,伤及肝脏,遂以小柴胡汤主之。”
刘闪听不懂许鹏的医科专业述语,正在寻思对策,王默说道:“陛下!本公子曾寻访城中医者,此种间隙性的忽冷忽热之症,明显就是「疟症」,许鹏却诊断为「血室空虚」,这明显就是误诊!他开的小柴胡汤,必是导致贱妾腹痛之罪魁祸首,请陛下明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