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潘汝桢笑了起来,但语气却变得森然起来,“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令人愤慨的是,一天过去了,那些人答应的两万两银子只到账了四千两,剩下的一万六千两银子还需要再等几日缓缓。
眼看着流寇已经随时都要打进来了,那些人还死抱着银子不放。
没有足够的银子招募并犒赏守城勇士,城中的士气一落千丈。王金国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城池与守备王权一同守城,最后两人一同在城墙上殉国了。
流寇们攻下了安庆府后,那些先前不愿意出银子的士绅富户们藏起来的银子全都便宜了流寇,而他们也落得了身首异处的下场,两位说说,这些人可笑不可笑?哈哈哈……”
潘汝桢笑得格外大声,但任公和许员外的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
安庆府的失利他们虽然早就知晓,但对于当时发生的事情却不那么清楚,而潘汝桢这番话说出来之后简直就是在打他们的脸啊。
“看看吧,那些蠢货就是因为不舍得那么一点银子,结果不但家里世代积攒的银子全都便宜了流寇,就连全家也被流寇给杀光了,这世上还有比这些人更蠢的人么?”
许员外还是有些不甘心,挣扎着说道:“巡抚大人也莫要诓我等,如今杭州府不但有五千守军,还有大人的一千五百抚标营,贼寇就算是再厉害也打不进来吧?”
潘汝桢斜眼看着他冷笑道,“当初安庆府的那些士绅们貌似也是这么跟王金国说的,现在他们的骨头还在乱葬岗里被野狗啃呢。”
“这……”
许员外的脸色更白了,华夏人讲究的是入土为安落叶归根,怕的就是死后如果不能埋到祖坟那里,牌位不能进祠堂。
更何况尸体还被扔到乱葬岗里,那样可是要变成孤魂野鬼,随时都会魂飞魄散的,这样的死法那才叫一个万劫不复。
当然了,这样的看法在后世的人看来就是无稽之谈,但华夏民族能延续数千年而屹立不倒,靠的不就是这些传统吗?
任公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们自然很清楚,以潘汝桢今时今日的地位,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谎言骗他们,这么说起来这件事肯定就是真的了。
看到两人依旧沉吟不决,潘汝桢又加了把火。
“本抚知道,尔等豢养的家丁护院全都是你们的打手,对你们也很是忠心,你们舍不得把他们送上城墙送死,但你们要记住,面对来势汹汹的贼寇大军,咱们有多少人马都是不够用的。若是不想让祖宗传下来的家业被流寇抢走,你们就得豁出命跟他们干,否则早晚也会落得安庆府那些蠢货一般的下场。”
潘汝桢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任公和许员外也只能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巡抚大人都这么说了,草民回去后就会召集大伙开会,商讨一下,随后给大人一个交代。”
潘汝桢淡淡道:“本抚不要什么交代,本抚要的是人,是能协同官兵和抚标营打仗的人。明儿个日落之前本抚若是不能在抚标营的大营门口看到这些人,两位就休怪本抚亲自带人去请了!”
“轰……”
潘汝桢的话就像在亭子里扔了一枚万人敌似地,任公和许员外俩人都听蒙了,这位放狠话的家伙还是他们熟悉浙江巡抚吗?这简直就是一名酷吏啊!
没有理会惊愕的俩人,潘汝桢冰冷的声音继续响起:“本抚也不怕把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杭州府被流寇攻陷,本抚自然是要与杭州府共存亡的,但本抚临死之前也不介意将那些拖后腿的人送他们一程。”
面对着杀气腾腾的潘汝桢,任公和许员外沉默。
在生存和死亡之间做选择,相信只要智商在线的人都知道怎么做。
用不着第二天,当天傍晚时分,那些士绅、盐商海商们便将家里的家丁护卫们送到了抚标营的门口,潘汝桢命人统计了一下,这些人加起来足足有三千八百多人。
听到下面的人统计上来的人数,潘汝桢也忍不住有些咋舌,这可是一支颇为强大的力量了,没想到那些盐商海商们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手里居然藏这么一支在江南可以称之为强大的力量,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手里凭空多了这么一支可以称得上强大武装力量后,潘汝桢据守杭州府的信心就更大了,在他看来即便是流寇倾囊来攻,凭借着手里的守城军、抚标营和这支护卫家丁力量后,杭州城就算是遭到流寇十倍兵力来攻他也能支撑好几个月的。
在一条小路上,七八名贼寇沿着道路小心翼翼的前进,当他们绕过一个弯时突然响起了一阵火铳声。
“碰碰碰……”
伴随着火铳声的响起,这些贼寇一脸懵逼的倒在了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当白色的硝烟散去,十多名身穿绿色军服,手持棕贝丝火铳的江宁军士卒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这些人熟练的在死去贼寇身上搜刮了一番后便迅速撤离,整个过程只用了不到一刻钟。
这样的情景并非个例,而是不断在徽州府的周围发生着,短短的几天功夫,就有数百名贼寇倒在了棕贝丝火铳下。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光是这两天咱们就有两百多名弟兄回不来了!”
一名掌旅跪在了李岩面前哭泣道。
“军师,在这样下去,咱们的探子就要死绝了。”
李岩摇了摇头:“死绝了也要派出去,否则咱们就成了聋子和瞎子,徽州府可就真的称为一座孤城了,所以只要你的人还没死绝,就必须把探子派出去,明白吗?”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会哭的孩子有乃吃
将来报信的探子打发出去,李岩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流下了肚子,这才感到精神了一些。
他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郝摇旗微笑道,“郝兄弟,江宁军已经开始出现了,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郝摇旗哈哈一笑,“军师也太小看俺了,俺自打走上了这条路后,就把每一天当成是最后一刻来过了,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又怎么会后悔呢。”
就在三天前,李岩将狼狈逃回来的田见秀接回徽州府后,李自成等人就意识到到江宁军又一次逼近了他们,经过一番讨论后,李自成、李来亨、袁宗第等人便率领七万主力离开了徽州府,让李岩、郝摇旗俩人率领不到两万人留了下来。
按理说两万兵力已经足够防守了,但无论是李自成还是李岩都明白,徽州府肯定是受不住的,区别只在于能坚守多久?他们也不会天真到以为能够凭借着人数上的优势就能跟江宁军抗衡。
而之所以让李岩留下来守徽州府并非是李自成的安排,而是李岩自己要求的。
对于李岩主动要求揽下这个差使,许多人是不解和诧异的,谁都知道江宁军战力强悍,流寇数量虽多,但根本不是江宁军的对手,留下来守城那可是相当危险的,搞不好小命都得搭在这里。
不过不解归不解,既然有人主动做好事,他们也乐得装糊涂,李岩的提议便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原本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郝摇旗竟然也站了出来,自告奋勇的要求和李岩一起驻守徽州府,这可是跌破了一地的眼睛。
李岩留下来驻守徽州府还可以说是出于对李自成的忠心,但郝摇旗留下来就实在是令人不解了,经过上次一役,郝摇旗麾下的数千人几乎全部损失殆尽,如今的他几乎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这位是来搞笑的吗?
面对众人那一道道包含了不解、嘲笑、疑惑等各种情绪的目光,郝摇旗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坚决要求跟李岩留下来。
李自成拗不过郝摇旗,便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李岩和郝摇旗一起留守徽州府的事。
看着一脸满不在乎模样的郝摇旗,李岩右品了口茶叶突然幽幽的说句:“郝兄弟,你就这么怕闯王吗?”
郝摇旗楞了一下,原本正摆出一副慷慨激昂模样的他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萎了下来,长叹了一声:“军师是个明白人啊,既然你都知道了还说出来干嘛,老话说得好,看破不说破嘛。”
李岩轻叹了一声:“郝兄弟,我知道前些日子那件事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不过经过此事之后,闯王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你,过些日子正打算让你独领一军呢,你干嘛还要这么提防闯王?”
郝摇旗冷笑一声:“军师,既然你已经把话说开了,那俺就不藏着掖着了。刚才你说的那些话,你自己信么?”
“我……”
李岩嘴角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郝摇旗为什么不被李自成所待见,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谁也不会蠢到主动说出来。
郝摇旗继续道:“军师,俺知道你这人心善,从你愿意主动出城迎接田见秀回来就能看出来,你这个人是讲情义的,可你也应该知道。
但就连村里种地的泥腿子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您是读书人难道不比俺们清楚么?俺先前是追随老闯王的,自打老闯王被朝廷杀了之后,俺们这些老人就成了没娘的孩子,闯王不待见俺们,那些新靠上去的人也不待见俺们,上次大战过后,俺麾下的儿郎们被杀的杀,打散的打散,但是闯王从来就没有替俺补充过任何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