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大汉转头看了眼门外,两个侍女还在窗外默默等待。
“放心,这两个都是没经事的。”金宏陪着小心说:“对了,小女的嫁妆单子明儿我改改,有两个庄子和一个作坊忘记填上去了。”
大汉满意的点点头,“秘方拿到手,留给你两成利。”
……
“什么?”
“你再说一遍?”
“你没听错?!”
钱渊目瞪口呆的看着书桌对面的李四,这家伙心思巧,嘴皮子利索,擅长交际,所以被钱渊打发出去探听各种消息,毕竟初来乍到在杭州城里一点消息渠道都没有。
半个月下来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但今晚一来就是两个重量级的消息。
前一个还好,虽然让钱渊极为意外,但是好事,但是后一个消息……
钱渊端起茶杯稳了稳心神,咳嗽两声第四次问:“你确定是这个名字?是不是姓章……这个章?”
“不不不,确定,非常确定。”李四有点莫名其妙,“是弓长张,没错啊。”
“张四维……”钱渊手撑着桌面使了把劲却好悬没能站起来,“怎么可能?”
钱渊开始怀疑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是不是有先行者了,尼玛金宏的女儿是张四维的小妾,这是搞笑吧。
晋商和浙商可是死对头,山西人想在海贸上分一杯羹,但始终被浙商、粤商、闽商挡在外面。
这不会真的是历史上那个名臣杨博、王崇古的外甥,后来被称为小张相公的张四维吧?
张家是山西豪族,有钱有势,吃饱了撑着纳一个浙江小商人的女儿做妾啊?
难不成金宏那头肥猪还能有个如花似玉貌若天仙的女儿?
钱渊掐指算了算时间,张四维大概是嘉靖二十九年或者今年中进士的,不管是哪一科,现在都应该在京城呢,怎么可能纳金家女儿为妾!
咽了口唾沫,钱渊看了看不安的李四,“继续说,说仔细点。”
“就……就知道这点。”李四吞吞吐吐的说:“当时还挺轰动的,毕竟张四维只是个把总……”
“把总?”钱渊瞪大了眼睛,“是军户?”
“是,把总已经任了七八年了,没升上去也不想升。”
钱渊松了口气坐下来喝了口茶,应该是个同名同姓的,真是吓死个人,“为什么?”
“千里做官只为财嘛,他那个把总是个肥缺。”李四犹豫了下继续说:““张四维是宁波人,早年就和很多海商交好,前任浙江巡抚自杀后,海道副使和五峰船主的合作据说就是张四维在搭桥铺路的。”
红糖脱色秘方,金宏,张四维,把总,海商,倭寇……一条逻辑清晰的线渐渐在钱渊心中串起。
应该没错,钱渊确认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但同时心里也有点后悔,对方有一个能使得动海盗的把总,毫无疑问这是对自己的最大威胁,自己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杭州内城不出去吧。
这次赴杭是不是太着急了,是不是准备的不够充分……钱渊在脑海中苦笑,他在前世做过警察,后来下海经商,又从小喜欢历史,算得上阅历广博了,但碰到如此局面……还是让他极为头痛。
关键在于他不知道那位和小张相公同名同姓的把总胆子有多大,万一这厮是个胆大包天的主,自己可只有一条命啊!
挥挥手让李四出去,钱渊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仔细思索对策,不是没办法,今天李四送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一个契机,但钱渊需要前后考虑仔细。
第7章 何不食肉糜
前世钱渊第一次来到杭州,就有惊艳之感,而这一世,他才彻底读懂了柳七填的那阙《望海潮》。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
市列珠肌,户盈罗倚,竞豪奢。
钱渊带着两个随从沿街随处走动,不停驻足好奇的四下张望,就连路边茶馆的镂空窗户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挑着担子的老人慢悠悠从钱渊身边穿过,拖的长长的调子在巷子深处响起,不停有人拿着碗走出门买上一两块豆腐。
这是几百年前的杭州啊,就像一位从仕女图走出的女子,水灵灵,笑态含羞,呢喃细语,灵气十足。
但很快,这种感觉就从钱渊心里消失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初了,但春风未至,阴冷寒意依旧刺骨,不过沿街各式各样的店铺星罗棋布,走街串巷的行商络绎不绝。
有点莫名的熟悉感……钱渊古怪的环顾四周,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来往的行人个个脚步匆匆,脸上带着疲倦,也带着一股昂昂向上的蓬勃气势。
不太像杭州,反而有点像前世的大上海,商业发达,工作生活节奏非常快,人人都奋力向前。
什么古装仕女,明明是都市女白领啊!
这次走得远了,再走过两条街,隐隐可见流经杭州的钱塘江,钱渊放眼望去不禁嘴角抽搐了下,前面一大片都是摆摊的……
“少爷,这是海市。”张三挤挤眼,“据说有不少好东西呢。”
如今浙江沿海一带海上贸易非常旺盛,大宗交易比比皆是,但也有一些不起眼的货物会以草市散卖的形式出售,这就是所谓的海市。
钱渊撇撇嘴,这时代大部分好东西都是在国内,换句话说,这年代的海上贸易主要是出口而不是进口。
过些年的东南倭寇和几百年后的鸦片战争的本质虽然都是为了贸易,为了市场,但方向是反的,一个是为了出口需要货源,另一个是为了倾销需要市场。
这个念头刚出现,钱渊就想扇自己一个嘴巴子,特么都忘了自己是个穿越者,这种海市简直就是穿越者的最佳淘宝处啊。
“来得及吗?”钱渊犹豫了下,这些天出门都是闲逛,但今天不是。
张三看看天色用力点头,“少爷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肯定来得及。”
但兴致勃勃的钱渊转了一圈,只能沮丧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没发现,没有自鸣钟、手表、眼镜等高档玩意,就连什么玉米、辣椒这些改善伙食的东西都没有……钱渊前世是个无辣不欢的主。
不过就在离开的时候,眼尖的钱渊从一个脸白汉子那看到了非常眼熟的一幕。
不用全部塞进嘴,只需要把前端放在上下牙齿中间,轻轻一咬,里面的仁立刻乖乖的跳出来,舌头一卷将仁带走,两片嘴唇一翻将壳吐出去。
钱渊定睛仔细看了会儿,终于确定,这是前世他在刑警队犯错被发配到宣传处天天都嗑的玩意儿,葵瓜子!
“什么?”张三跳了起来,“就这么袋玩意你要五钱银子!?”
脸白汉子蹲在那又嗑了几个,笑嘻嘻的偏头看着钱渊,“爱买不买,再过一炷香,想买都没了。”
钱渊扯扯嘴角也蹲了下来,瞄了眼又抓了个瓜子摸摸,挺原始的,还没炒过,据说向日葵成熟之后,葵花籽是能直接食用的。
说不定还能种出来,钱渊虽然是个五谷不分的主,但也知道向日葵的经济价值……好吧,主要还是怀念当年的葵瓜子,他想了想起身挥挥手。
张三心疼的掏出个银角子扔过去,狠声狠气的说:“剪好了!”
白脸汉子慢吞吞的掏出把剪刀剪了个角下来,拿出小秤称了称,“正好五钱!”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钱渊还是叹为观止,明朝是没银票的,商人身边随身携带剪刀、小秤用来交易,这本事每个商人都非常很擅长,几乎每次都是刚刚好,一次成功。
出了海市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个酒楼,在二楼坐下,钱渊瞥了眼不远处的衙门,然后仔仔细细的把葵瓜子拿出来看了一遍,这玩意儿是被晒干的,能种的活吗?
钱渊还在脑子里琢磨要不要回头在院子里试试,突然楼下大堂传来一阵喧闹。
“那当然,红糖才几个钱,哪里比得上洋糖!”
“松江钱氏诗书传家,没想到出了个陶朱公。”
“据说那可是个秀才公呢。”
“穷的吃不起肉的秀才杭州城多的,但拉下脸去经商的可没有……”
楼下诸人议论声传入耳,张三颇有不忿,钱渊却笑吟吟的曲起手指敲敲桌面,“罢了,随他们说去。”
到杭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洋糖的销售额一日高过一日,就连红糖的价格也高了三四成,因此钱家铺子和钱渊的名声也算是“扶摇直上”。
现在还不是万历年间,秀才亲自出面经商不算寻常事,即使在商业发达的杭州城也算惊世骇俗。
虽然卖的挺好,但钱渊的计划还没进入正轨,对他来说,钱是很重要的,但是紧接着下来他要用一大笔钱,在这年头举家搬迁的费用堪比在上海置产,这可不是一笔小钱,细水长流可来不及。
不过板着手指头算了算,钱渊琢磨时间还很充裕,只是自己初来乍到,在杭州消息不灵通,很多事情都没有打听的渠道,只能大把大把的往外洒钱。
想到这钱渊摸了摸衣服内袋里的那两张名帖,一张是叔父钱铮的名帖,另一张是叔母的父亲陆树声的名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