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事了,钱渊留下两人看家护院,带着其他人取道苏州回松江,接下来就是要举家迁居杭州。
但没想到在吴淞江上船只漏水,一行人被迫下船,张三自告奋勇带路,结果半个时辰之后钱渊才发现,这厮压根就是个路痴!
真不应该相信这家伙的,钱渊叹了口气,这个时代的人能分清东南西北就算是精通地理了!
最终一行人只能在吴淞河畔试试运气能不能搭船,结果半个时辰都没等到一只船……钱渊已经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了,松江商业发达,吴淞江上向来船只往来如梭。
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出了事,而放到如今环境中,只可能是有倭寇侵袭。
钱渊抬头看看太阳方位,小心翼翼从包裹里取出一个柱形筒,一只眼睛凑上去。
身后不远处的杨文用羡慕的眼神看过来,在他看来,这玩意简直就是神器啊!
对现代人来说,知道原理,研制一个倍数不大的简单望远镜不算特别难,不过饶是如此,几个月下来,钱渊找到的能工巧匠也不过只做出两具。
“不对劲。”钱渊收起望远镜,阴着脸低声说:“正午时分,江那边村落都没炊烟。”
蹲在地上简单在地上画了个地图,钱渊换算了下,自己目前应该是在现代昆山境内,可能靠近嘉定区,如果沿着吴淞江坐船直下很快就能到达松江,然后在陶宅镇换马车回华亭县。
但如今没船,从陆路走……钱渊抓抓脑袋,以前倒是走过,不过那是开着车走高速路的,还特么是有导航的!
犹豫了会儿,钱渊指了个方向,“这是昆山。”
然后指了指另一个方向,“那是嘉定。”
“你们说去哪儿?”
“这附近很可能会有流窜的倭寇。”
周围一片平静,李四、杨文都不敢瞎说话,只有无知无畏的张三跳出来粗声粗气的说:“当然是去嘉定县城!”
“好!”钱渊拍拍手上的泥土,“我们去昆山。”
虽然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应该发笑,但杨文还是没忍住扑哧笑出来。
“少爷,我有道理的!”张三脸红脖子粗的说:“昆山县那破地方……连个正儿八经的城墙都没有,万一碰到倭寇,都没地方躲!”
“这倒是。”李四赞同点头。
“嘉靖十二年昆山才建城……”钱渊犹豫良久,视线时不时落在张三身上,做出去嘉定县的选择并不困难,但问题是这家伙先说出口的,今天这厮的信誉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半响后钱渊才下定决心,“我来辨别方向,启程去嘉定!”
张三松了口气,“少爷放心,从苏州一路过来都没碰到倭寇,哪里有那么巧……”
“闭嘴!”
“闭嘴!”
“闭嘴!!!”
……
这世上有一种特别的人,他们有着特别的魔力,他们说出的话往
往会在未来得到印证。
你可以说他们是言出法随,也可以说他们是一语成箴,放到西方世界算是预言者。
但在钱渊看来还有个称呼,“乌鸦嘴”。
钱渊一行人刚走出十多里路,突然一伙持刀拿枪的家伙从两旁低矮的树林里钻出来,将众人围在中间。
这下要玩命了!
眼尖的钱渊看得分明,领头的那几个腰间都挎着腰刀,这可不是普通歹徒能弄得到手的玩意!
“还好我们换了衣服乔装打扮。”碰上真阵仗,张三倒没哆嗦,低声说:“少爷放心,倭寇很少杀药行的人,除非他们不是倭寇……”
“闭嘴啊!”顶在最前面的杨文气得回身一脚将张三踹倒,他自小在海边厮混,前些年还出过海,自然看得出来对面绝非海上倭寇。
一般来说,倭寇在杀人劫掠的时候有两个忌讳,一是不杀大夫、药行伙计,二是不杀僧人。
前者很好解释,茫茫大海上一旦生了病,只能送上岸医治,难道指望倭国或东南亚的那些土著大夫?
而倭寇、海商在海上玩命,向来对僧人礼遇有加,后来的倭寇头领徐海在起家之初,其僧人身份就有不小助力。
不过,随着南少林那些手持棍棒的武僧出现在抗倭战场上,僧人也不保险。
所以在苏州城杨文就建议所有人换上了药行伙计的衣衫,在明朝商场中,大部分行业在衣衫颜色、款式上都有着可供人辨别的特点,甚至演戏演全套,钱渊还让人买了一批药材。
“张三,从现在开始,不得允许一句话都不准说!”钱渊吸了口气,往前几步低声问:“打得过吗?”
“估摸……”杨文舔舔嘴唇还没说完,对面两个手持柴刀的壮汉大踏步走了过来。
还没等钱渊反应过来,一道身影突然矮身窜出,手中棍棒如长枪般笔直刺在对面一个汉子胸口,然后在地上打了滚,棍棒顺势横扫将另一个壮汉绊倒。
“砰!”
一声钝响后,地上的壮汉哀嚎着捂着已经变形的小腿。
麻痹果然不愧是和张三丰徒子徒孙过招的武林高手,钱渊抽搐了下眼角……不过你也太莽了点吧,人家还没动手呢!
窜回来的杨文咽了口唾沫,低声说:“不是倭寇,也不是普通盗匪。”
钱渊也做出了同样的判断,被刺倒的那个汉子虽然手捂胸口但并无大碍,要知道杨文少年时家里颇有资产,自幼习武,棍棒上力道不小。
“对了,刚才没说完。”杨文咳嗽两声,“估摸……打不过。”
钱渊面无表情的侧头看了眼这厮,为什么自己身边尽是些这种二货。
第39章 买路
金老大不是个普通的盗匪头子,十年前他是松江金山卫的军户,后来受不了上司盘剥带着几个兄弟出逃。
都是军户子弟,大都粗通武艺,又有门道弄到制式武器,金老大这才带着一伙儿盘桓于崇明岛、通州之间为盗。
这次出山是为了一笔大买卖,但没想到路上随便遇到些药行伙计都会磕断门牙,被敲断小腿又被对方抓走的是金老大刚从家里带出来的表弟。
对面虽然只有十二三人,但大都身强体壮,那个手持棍棒的家伙武艺不凡,想啃下来只怕得丢几个兄弟,但看着这到嘴的鸭子飞了,金老大也不甘心。
“有人过来了。”一旁的手下低声提醒。
金老大眯着眼看过去,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越众而出,虽然步伐不大,但脚步沉稳,神情不乱。
刚走近,两个壮汉上来摁住钱渊上下搜了搜才将其推到金老大面前。
“这位当家。”钱渊笑吟吟的拱手。
金老大有种奇怪的感觉,对面的青年看上去不像个药行伙计,反而像个读书人,“你是?”
“在下是松江顾家药房的账房,这次去苏州进些药材,回程途中船只失事……”钱渊苦笑摊摊手,“没想到和当家狭路相逢。”
原来还真是个读书人,金老大这才释然,他也知道松江很多人自幼读书,举业无望之后才转而做其他营生,塾师、账房就是最典型的。
“当家不是倭寇。”
钱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金老大一愣,后者干瘦的脸上浮出几丝莫测的笑容,“怎么说?”
“倭寇杀人劫财,甚至屠城以恐吓民众。”钱渊笑道:“而当家嘛……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哈哈哈,说的好,老子也是听过《隋唐演义》的!”金老大笑道:“听起来你是想买条路?”
“那当然,不然拼个你死我活?”钱渊耸耸肩,“不瞒当家,我那几个伴当都是打行出身。”
“难怪!”金老大低低嘟囔了句,打行里的确有些好手,有时候也会接些看家护院、护送货物的买卖。
“当家,这样可好,那位受伤的兄弟我们给他接上骨,所有财货统统留下,买条路走,日后相见再续旧缘。”钱渊笑容可掬的提议道:“说的不好听点,杀猪也得留种呢,抢得大家都不敢走这条路,对当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能不动手就得手,这自然是好事,金老大倒不在乎留不留种,关键是这次下山是有大买卖的,人手折损在这实在划不来。
犹豫片刻后,金老大点头应下,但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个使棍棒的不能走。”
钱渊皱眉回头远远看了眼杨文,这厮自绍兴被收到身边,虽然嘴巴有点毒,性情也颇为孤僻,但几次办事都干脆利索。
其他的不说,刚才要不是杨文露了把手,金老大未必肯收钱让路。
沉吟片刻后,钱渊苦笑摇头,“不怕当家笑话,打行的人我也惹不起,回头被打了闷棍,在下找谁说理去?”
看金老大眼神不善,钱渊却镇定自如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这是在下祖上传下的,日后当家派人拿着它去顾家药房找我,另有五十两纹银酬谢。”
“不够?”
“当家,不是在下要钱不要命,再多我也拿不出来了,前些年几次县试把家底都耗干了,要不然也不用做个账房了。”
金老大接过玉佩摩挲,虽然不懂鉴别,但入手温润,应该价值不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