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那就明天!”钱渊咬着牙点头,“要是迟两天还真吃不到呢。”
“怎么?”
“三天后出发去余姚。”钱渊拉着金宏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才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余姚孙家有丧事,中丞大人让我带着二公子代为拜祭。”
“余姚孙家?”金宏懵懵懂懂,他毕竟不是官员,也不是读书人,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
“对了,小侄还有事和金叔说呢。”钱渊笑眯眯的挥手让随从退下。
虽然不知道孙家的来历,但能陪同王世懋代王忬前往拜祭,这已经很能说明关系远近了,金宏打起精神笑道:“贤侄请说。”
“父亲和兄长均亡于倭寇之手,魂魄不得归乡,要不是金叔仗义冒雪报信,小侄和家母……”钱渊起身行礼,“再谢过金叔。”
金宏嘴角抽搐了下,饶是他心黑皮厚也有点脸红,“哪里话,你我两家交好十多年,分内事分内事。”
“是啊,父亲当年和金叔多有生意往来,后来两家交好。”钱渊笑吟吟的说:“小侄刚到杭州城金叔就前来帮衬……”
金宏用力揉了揉脸,这话儿越听越不是味儿了。
“金叔也知道,小侄去年承蒙大宗师点中,理应专心举业,只是家中无依不得已来杭州经商,如今也算有些积蓄了……”钱渊支支吾吾的说:“那马管事是二叔的人,总不能老留着,所以……”
金宏那绿豆大的眼睛越睁越圆进化成黄豆大了,“贤侄的意思是?”
“其实呢……”钱渊身子左倾,压低声音做神秘状,“铺子卖的白糖都是用红糖提炼出来的,是我去年在古书里找到的方子。”
金宏一愣后才竖起大拇指,“贤侄真是……老话说得好啊,书中自有黄金屋!”
“以后铺子不往外卖白糖了,只给金家一家。”钱渊详加解释:“这样一来,省了好多事,也省了好多人手,另外金家帮忙在外地收购红糖,现在杭州城的红糖价格……涨得也太离谱了!”
“我说为什么红糖价格升了,原来都是贤侄闹的。”金宏两眼精光四射,“也就是说,金家承包所有钱家铺子的白糖?”
“不错,钱家铺子只管提炼,金叔那边负责销售,采购红糖,两家五五分成。”钱渊挥挥袖子,“反正金叔家里铺子……我听父亲说各地都有,都是现成的嘛。”
看金宏敛须不语,钱渊咬咬牙说:“要不干脆把秘方卖给金叔,不过价格可不低,毕竟小侄如今只是秀才,后来乡试、会试……还不知道要熬多少年呢。”
“哎,以贤侄的才学还不是手到擒来。”金宏笑着说:“秘方……为叔还真不敢买,这可是能传家的宝贝,买了秘方,为叔日后在九泉之下哪里有脸去见你父亲啊。”
钱渊无奈的坐回位置上,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暗骂,弄得你现在还真有脸去见他们……
不过金宏拒绝秘方倒是钱渊没想到的,在明军即将攻舟山的时候,这份秘方落到海商金家手里,那就是一份毒药,钱渊有的是手段让金宏家破人亡。
瞄了眼神色变幻不定的金宏,钱渊在心里苦笑,戏演过头了,自己和王家走得太近把人给吓着了。
的确如此,在金宏看来,钱渊和王忬父子关系如此近,这份秘方还真不太敢收,而且张四维也交代过不要再窥视那份秘方。
“贤侄别急嘛。”金宏笑着看向垂头丧气的钱渊,“秘方先放到一边,倒是合作经营的事可以谈谈。”
钱渊精神大振,“金叔,五五分成……要不四六,我四你六……库房里还有一大批白糖呢。”
“一大批?”
“是啊,每天散货太慢了,我想找个大户全丢掉。”钱渊叹了口气,“倭寇四处劫掠,我想在杭州城买栋宅子,举家迁过来,但城里宅子太贵了……”
“的确,杭州内城的宅子都贵。”金宏点点头,“而且杭州毕竟不靠海,虽然商业旺盛,但说出价高,还得数宁波那边。”
“知道知道,宁波那边的舟山。”钱渊眨眨眼,“我记得兄长说过,金叔在舟山也有铺子的?”
“是啊,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掌总。”金宏瞪着眼道:“每天都在宁波花天酒地,气得我真想大义灭亲!”
“那不正好嘛。”钱渊大喜道:“三天后官船货船一起出发,巡抚衙门派了兵护送,万无一失!”
金宏眨眨眼,“那……那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钱渊大手一挥,“明天就定下契约!”
金宏还习惯性的要商议其中细节,钱渊只懂得点头,最后干脆让暗骂败家的马管事出面。
最后把人送走,商量好明天去张四维家里拜访,钱渊才松了口气,面对愤怒的马管事也不生气,只笑着东拉西扯。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第15章 都是演员(下)
穿越到这个时代,钱渊有着相当大的心理优势,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土包子……你们见过汽车飞机吗?玩过手机唱过卡拉OK吗?
但今天,钱渊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前世也曾逛过拙政园、留园,但还是个土包子。
更要命的是,这座园林的主人居然是个武夫!
钱渊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德不配位啊,鬼知道张四维是从谁那儿弄到手的。
张四维是浙人中少有的高个子,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看似粗豪,一路走来豪爽笑声络绎不绝。
一行人顺着弯弯绕绕的走廊慢慢踱步,钱渊的视线落在身旁窗户上,只见这缕空的木窗上刻着各式图案,有童子煮茶,有仙鹤展翅,木窗下端有瑞云相托,一副仙家气象。
啧啧,恐怕还真是张四维巧取豪夺来的呢,钱渊眯着眼透过缕空木窗看去,不由精神一振,疾走几步穿过圆形拱门。
“真是好景相!”钱渊笑着竖起大拇指。
“哈哈,承蒙松江案首金口一赞,真是蓬荜生辉!”张四维大笑伸手,“请,请请!”
钱渊放慢脚步慢慢踱去,只见园林内怪石林立、池塘小桥、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中央又凿池堆山、栽花种树,以长廊、流水将全园景色连贯起来,步移景异,变化无穷。
在园林里逛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一行人才回到正厅,钱渊暗暗估算,在杭州内城有一座完全不逊色苏州拙政园的园林,看来张四维这些年还真搂了不少钱。
想到这,钱渊看向略有得意之色的张四维,这可真是块肥肉啊!
“来来来,今天这素斋可是昨晚就开始准备的。”一直跟在张四维和钱渊身后的金宏笑着说:“刚刚送到,咱么这就入席吧。”
众人净手后分主客坐下,钱渊瞄了眼身旁的俏婢,如雪般的小臂,尖尖的下巴,嘴角有两个小小笑涡。
“钱公子这是……”张四维大笑道:“小蕊回头收拾收拾,就跟着钱公子一起回去吧。”
“不不不……”钱渊手忙脚乱的推辞,“出门前家母曾有训诫,而且现在还要守孝呢。”
“哎,只是伺候端茶倒水嘛。”金宏在边上凑趣,“难不成贤侄还有其他心思?”
张四维和金宏看着脸红的钱渊笑的前仰后合,一旁的几个俏婢也忍不住掩嘴。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张四维看钱渊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也是,虽然是松江钱氏,但钱氏族人多啊,别说如钱渊父兄这种经商的,就是卖苦力的都有呢。
“来来,尝尝这道素鸡。”金宏笑着介绍道:“看能不能吃出陈年火腿味,要是没有,明儿我就砸了那家店!”
“呃……嗯?”那块素鸡一入口,钱渊就睁大眼睛,“这真是素鸡?是不是用火腿煨出来的?”
“绝不是。”张四维挥挥手,“都是用山珍熬制出来的高汤,一滴荤油都没有,放心。”
因为钱渊守孝不能饮酒,只能拿着筷子一个劲的夹,吃的不亦乐乎,前世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主,素斋还真没吃过。
张四维喝了几杯酒,才慢慢说起正事,“钱公子,据说你想把秘方卖给金老板?”
“恩,恩?”钱渊一仰头,“张把总怎么知道……”
看钱渊转头看来,金宏笑着说:“张大人在宁波、杭州数十年,海贸生意最是精通,要不是托庇张大人,金家现在恐怕还在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呢。”
钱渊愣了下,“噢噢噢……这么说来,昨天五五分成还真是占了便宜。”
金宏和张四维笑了笑没说话,东南沿海一带有几个人和海贸没关系,强拉关系的话,就算是田里种棉花的农夫,家里养蚕的妇人都能扯上关系。
“要不……我这秘方就卖给张把总如何?”钱渊试探问:“价格好商量……”
“还真不行。”张四维摇摇头冷哼一声,眼角余光瞥了眼坐在下首的金宏,“金家和钱家来往这么多年,他如果真干出这种事……”
金宏做委屈状,苦笑着向钱渊拱拱手。
都是演员啊,钱渊心里叹息,“那昨天商量的……要不契约改改,三七分成怎么样?”
“这个嘛……”张四维作势沉思,片刻后眯着眼问:“说起来,几百斤洋糖运往舟山,钱公子不怕倭寇劫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