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罍念的是李白《咏桂》,说什么桃李媚俗,桂花清雅高洁。那意思吧,考试诸生皆为庸俗之徒,只有他金罍属于高洁之士。
结果念到一半,王渊突然从房中走出,金罍端着酒杯傻愣愣坐在那里。
王渊抱拳笑道:“金兄兴致不错啊。”
住在同一院中半个月,两人也有过短暂交流,但只限于打招呼的程度。
金罍虽然恃才傲物,但基本素养还是有的,抱拳还礼道:“王朋友怎么没去印试卷?”
明代的乡试、会试的试卷要自己准备,提前拿去官府盖章,并在此时就要写好考生基本信息。
王渊见树下没有板凳,便一屁股坐在桌案上,自来熟的捡起桂花糕,边嚼边说:“我又不傻。今天刚刚开始印卷,肯定挤满了应考生员,排队也得排半天。”
“确实。”金罍点头说,他也打算改天再去印卷。
不过王渊刚才的举动,让金罍无比嫌弃。居然坐在桌案上,而且拿起糕点就吃,简直有辱斯文!
金罍不再说话,他有精神洁癖,除非能入其法眼,否则他都不愿交流。
王渊也没说话,把一块桂花糕吃完,又拿起金罍的酒壶,仰脖子直接倒进嘴里。嗯,酒壶没有沾到嘴巴,王二郎还是很讲卫生的。
“粗鄙之人!”金罍心里嘀咕一句,好歹没把这话给说出来。
王渊拍掉手上的糕点碎屑,起身回到屋内,再次出来时手里提着一把刀。
“你欲作甚!”金罍猛吃一惊,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
王渊懒得理他,自顾自练习刀法,他已经两个月没耍刀了。
金罍发觉自己失态,整理衣襟重新坐下,一脸从容的继续喝酒赏花。偶尔也朝王渊那边瞟几眼,但没啥好看的,因为王渊的刀法很丑。
来来回回,就是劈、砍、撩、挂、挑、拦等几招。有时也将基础招式结合,搞出简单的连招,反正跟花哨漂亮沾不上边。
只有真正的行家,才能看出王渊的刀法有多可怕。
招招奔着致命部位,一刀过去非死即残。而且他出刀很稳,速度极快,变招从容且诡异。只那变招就能吓到老手,这跟哪种刀法无关,纯属王渊对刀的控制力惊人,出刀那么快准稳,居然还招招留有余力。
金罍回云南已经一个多月,也不怎么跟人交流,此刻忍不住问:“王朋友是卫所子弟?”
王渊没有回答,足足练刀一刻钟,才停下来说:“吾乃蛮夷子。”
“呃……”金罍被噎得不行。
“哈哈哈哈,说笑而已。”王渊爽朗大笑。他也有些看这人不爽,今天又听到那首咏桂诗,忍不住特意出来捉弄一番。
金罍唤来自己的书童,把残酒剩糕全都拿回房去。本欲转身离开,又忍不住回头问:“你们这帮贵州士子,舞刀弄剑的,犹如粗野武人,就不能好生安心读书吗?”
王渊反问:“你从南京回昆明,走的是哪条线路?”
金罍答道:“逆长江而上,走泸州下昆明。”
王渊笑道:“或许你可以试试,从昆明到贵阳,走东入湖广那条驿道。”
“有什么区别吗?”金罍问。
王渊解释说:“你走的是川滇黔线,从唐宋就不断建设,相对平坦开阔一些。而且还是西南三省最重要的茶马商道,土匪可不敢太嚣张,换成滇黔线你去试试!”
金罍稍微听懂了:“贵州土匪还敢杀害生员不成?”
“你觉得呢?”王渊笑着说。
金罍明显不信邪:“等考完乡试,我就走贵阳回南京!”
“祝君好运。”王渊说得诚恳无比。
金罍出身于大理豪族,家中世代经商,钱多得能把王渊砸死。他自己又天资聪慧,十一岁便道试第一名,又被推送到南京国子监学了七八年,家里斥巨资为他聘请南京名师。
如此人物,从小顺风顺水,没有遭受过一丝挫折。甚至在南京国子监读书时,由于他出手大方,身边聚集无数阿谀之徒,听到的全是恭维奉承话。
天老大,我老二,眼高于顶实属再正常不过。
在金罍想来,如果遇到贵州土匪,自己几句话便能将其喝退。
这厮惯会特立独行,见其他生员抓紧复习功课,他干脆不再温读四书五经,每日只看一些闲书放松心情。即便如此,他也相信自己肯定乡试第一,整个云南不可能有比他更优秀的生员。
接下来几天,王渊又跟金罍聊了两次,发现这位就是个生活巨婴。连方巾的系带散了,他自己都不会系,还得呼来书童帮忙。
但这家伙是真有学问,某夜在院中赏月,当场作诗一首,水平已经超过贵州宋炫。
王渊觉得吧,这种人应该去做文学家,专搞艺术创作,当官纯属害人害己。
第071章 会试
八月初九,子夜。
周冲提着巨大的考箱,对王渊说:“二哥,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再检查一遍。”
王渊蹲在考箱前慢慢翻看,两支毛笔、两个砚台、三根墨条、干粮、饮水、蜡烛、火折子……一应俱全。此外,还有油布和毯子,捆扎好了不用放进考箱。
“嘎!”
院中的几扇房门,陆陆续续被推开。
书童们打着火把,生员们互相抱拳祝福:“今科必中!”
金罍虽然没有说话,但还是朝其他人抱拳回礼。
外边院子的生员们也准备好了,又是一阵祝福声,众人陆续来到街上。
青云街人流如织,到处都是火把的亮光,不时传来嬉笑声。偶尔一声惊呼,却是忘了带准考证,飞跑着回住处去拿。
即便是租贡院附近的房子,凌晨一点也得收拾好。如果住在更远的客店,那头天晚上就要准备出门。
不到四更天,大约凌晨两点半,诸生汇聚于龙门前。
官府已经准备好长牌灯,每盏灯都写着地名。例如王渊几个,全都聚在“贵州宣慰司”的牌灯前——如果换成江南之地,那得以县为单位排队,因为每个县的考生都很多。
田秋跟王渊抱拳告辞,跑去“贵州思南府”的牌灯前排队,他那队伍只排了十多个人。
王渊仔细观察整个贵州的队伍,发现竟有将近四百人应考,可能是被今年增加的两个举人名额给刺激到了。
如果按照朝廷三十取一的标准,贵州的满员应考人数应该有六百三十人。多了不能报名,各省提学官在科试之后,就要根据成绩确定名单,应考人数不能超过该省名额乘以三十。
贡院有好几道门,贵州士子全在西门聚集,由监试官进行点名——中门最受重视,由监临官亲自点名。
“贵州宣慰司学生员王渊!”
王渊听到自己的名字,提着考箱快步过去。
一个监试官仔细对比王渊的相貌特征,另一个监试官搜查王渊的考箱,最后还有一个监试官给他搜身。
检查完毕,监试官对王渊说:“去领卷,等着依号入场。”
王渊领到答卷和草稿纸,便站在里头等着。
李应早就进来了,笑道:“希望别挨着屎号,哈哈。”
屎号就是专门用来拉屎撒尿的房间,每个考棚都有一两间。
明代还好,一场只考一天,屎尿多不到哪里去。清代一场考三天,期间都要在考棚里吃喝拉撒,屎号的臭味之大可想而知。
等待片刻,终于轮到王渊入场,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
天可怜见,距离屎号隔着四五个考位,好歹影响不是太大。
考场是一个很大的广场,有些省份财大气粗,直接用青石板铺就。云南这边有些糟糕,全部是被夯实的泥巴地面。由于贡院三年未开,草长得比人还高,需要提前一两个月进行清理,王渊座位下方就残留了一些草杆子。
广场上有很多号筒,每个号筒长约十丈,就像是关牲畜的竹木笼子。号筒被隔成无数个号舍(考房),大小跟治安岗亭差不多,但非常低矮,王渊只能弯着腰进去。
王渊一入号舍,便立即有个士兵过来,这种士兵名曰“号军”。
一个号军看守一个考生,以防止有人作弊,但他们只能站在号舍外,不能进屋打扰考生答题。
王渊猫着腰站起来,清理自己号舍的蜘蛛网、灰尘之类的异物。接着又拿出榔头、钉子和油布,把整个号舍都用油布遮好,可防止风吹日晒雨淋。
油布没钉牢靠的,那就得担心意外了——淋雨暂且不提,如果遇到大风,直接把你写好的答卷给吹飞,到时候你哭都哭不出来。
钉油布,这是读书人的必备技能,便是巨婴才子金罍都很熟练。
做完这些准备工作,已经是五更天了(约凌晨五点)。
“咚……咚!咚!咚!咚!”
一慢四快五声响,这是外边在打更。更夫甚至还喊出避鬼驱魂的口号:“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本来折腾大半夜,考生们还想打盹儿,听到这喊声啥睡意都没啦。
王渊比较心大,裹着毯子,直接趴桌上睡着。
但睡下不到一刻钟,站在外边的号军就敲打号舍,提醒道:“相公起来,题目纸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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