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三把火,责问甲胄这件事儿,应该安排在第二把火来放。
“病故的前守捉使皋四方葬在哪儿?”
于构伸手遥指:“就在山那边儿,有许多土包,我们所有人将来的归宿都在那里。”
李嗣业肃然起敬,即刻下令道:“传我军令,军中自什长往上披挂甲胄,都同我去祭拜皋公,也祭拜客死边关的兄弟们。”
……
李嗣业三人骑马出城,身后跟着十几骑,分别是十六个什长,两个队正,这十六什中,有三什由主薄于构管理,负责后勤粮草的看守和押运,
这些人忧心忡忡地骑在马上,他们摸不清这位新任守捉使的路数,按理说守捉城是军官的养老地,很少有年轻人调到这里来,李嗣业看着太年轻了,而且看上去就心气儿高。
他们喜欢老成世故一点儿的长官,不喜欢那种有冲劲想方设法往上爬的人。俗话说,文官靠政绩,武官靠死人,守捉使想要往上爬,他们就得倒霉。
两名队正骑马坠在于构身后,压低声音悄悄问:“怎么样?这新任使君看上去干劲儿十足,非常不妙啊。”
主薄于构回头睨了两人一眼,低声说道:“这儿别说,等回去以后再说。”
他们来到坟场翻身下马,这些坟堆排列也很整齐,即使入了土都要排得整整齐齐。李嗣业没有带纸钱,也没有带香,只带了一小坛的三勒浆,拔开封泥在挨个儿浇在坟头上。
他带头向这些死去的唐军祭拜,同时悄悄回过头来看了这些人一眼,这里面动容的人还真不少,足以说明他们与病故守捉使皋四方的感情颇为深厚,第一把火算是烧对了。
祭拜完成后,两名队正和于构主动上前来,叉手对李嗣业说道:“李守捉使今日新上任,按照咱们的惯例,应该先饮酒庆贺一番,兄弟们已经猎好了猎物,也已备好了酒,就等着使君你首肯。”
李嗣业点了点头,嘴角含笑说道:“可以,既然是大家的一番心意,我自然领受,不过要等到夜晚。”
一行人再次回到守捉城,李嗣业自去草厅中歇息,田珍和藤牧前来时积攒的壮志豪情,已然像被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方圆几百里内没有人烟,都护府把守捉城设在这儿有什么用?”
“还是有人烟的,此去徙多河的下游,有一个名为识匿的国度,其王被朝廷封为金吾卫大将军,就在我们葱岭守捉治所内。”
田珍烦躁得很,转身坐在了地上不满地哼道:“你别糊弄我,在碛西这种地方,一个村寨一个小部落都可以自立为国,然后等着圣人来册封将军。”
李嗣业没有反驳,反而肯定地笑道:”你说的不错,如果什么也不做,只是等,永远也等不来升迁,此地还是大有可为的。”
田珍和藤牧不明白,李嗣业说大有可为,他哪儿来的自信心?
……
第125章 上任三把火,其一
于构此刻和守捉城的一帮军官坐在版筑房里,只有尺许宽的窗口上挡上了麻布,最后进来的一人关紧了房门,然后用木棍顶上。
队正史江忧心地问于构:“老于,你看人很准,你倒是给说说看,这位李守捉使太年轻了,这种人怕不肯安于现状,定要想方设法往上爬,所以我怕他整什么幺蛾子,不让我们过安生日子。”
于构口中嚼着草叶子,然后低头一口吐掉,颇为沉郁地说:“人嘛,总是有心气儿的,人家想升官也没错。不过你们也不必太担心,葱岭这块儿地谁不知道?一年就有九个月天寒地冻,除了我们自己,没人关心咱的死活,他就算再能蹦跶,等时间一长心气儿也就磨没啦。”
队正和什长们都赞同地点了点头,于主薄说得没错,葱岭守捉确实是被人遗忘的角落,就算李嗣业闹得动静再大,也无人理会,除非造反,不然没人搭理他。
于构沉吟着说道:“我现在最为担心的事情,就是他跟我们清算缺失的甲胄,一百六十多号人,只有四十套甲,此事若是追究起来,你我全部脱不了干系。”
“他娘的!”一名什长抬脚重重地踩在胡凳上:“卖甲的事情,我们每一个人都参与了,法不责众!我看他能怎么办?”
门外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众人慌忙噤声,于构悄悄地走到门口低声问:“谁?”
“主薄,是我撒。”传令的小兵刻意很大声地说道:“宋队正和史队正在不在你屋里?”
“不在,你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守捉使命令他们率领所有兵卒,披挂铠甲在草厅外集合。”
于构眼珠一转,神情微动,低声回答道:“我去通知他们,你回去向守捉使复命。”
等小兵脚步踏踏远去,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说道:“一天三集合,他这是要做什么?”
于构表情严肃:“可能是追究甲胄的事情,待会儿你们不要乱来,看我的眼色行事。只要能熬过这桩事情,他们就该和我们同流合污了,这个词用得不对,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
李嗣业抱着草席,盘膝坐在了草厅门口,葱岭守捉一干兵卒都列队站在下方,还像李嗣业初见时那样,把几十套铠甲平均分配到每个人身上,这样一来每个人都缺了甲,李嗣业无法将所有人惩处。
田珍和藤牧提着棒子披甲站立在草厅左右,甲胄明亮厚重,看上去十分威武。
李嗣业高声喝问道:“你们的甲呢?”
兵卒们默然低头无语,军官们心照不宣,都非常能沉得住气。
“你们的甲呢?哪里去了?”
仍然没有人说话。
李嗣业抬头问于构:“于主薄,你是管仓房的,甲胄缺了你不知道吗?”
于构将双手捅进袖子里,躬身说道:“启禀使君,我葱岭守捉常年武备,甲胄都是发放到兵卒手中的,仓库并无储存,这一点账册上都有记载。”
军官们把余光投向了于构,心说余主薄还真是够滑头,先把自己的责任摘了个一干二净。
李嗣业威严地怒视着史队正和宋队正,沉声问道:“两位队正,你们各自掌兵六十多人,麾下兵卒缺了甲胄,难道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单膝跪地,重甲发出哗啦声响,叉手认罪:“属下管理下属不力,致使甲胄缺失,还请守捉使治罪!”
他们身后这些兵卒同时都纷纷跪到了地上,异口同声大声说:“这些都是我们的罪责,与两位队正无关,还请守捉使责罚我们!”
李嗣业冷眼相看,这些人看似认罪态度良好,实际上是共同进退,对他这个守捉使施加压力。有道是法不责众,最难处理的就是这些集体犯法的群体,共同利益会将他们拧成一股绳。
他伸手一托从地上站起来,缓慢走到跪地的两人面前,伸手拍在史江的甲衣上。不知就里的史队正把头低得更低,李嗣业却低下头辨认他的甲片。
李嗣业冷声说道:“你认为我孤陋寡闻到这种地步,连步兵甲和军官甲都认不出来了!”
他又踏步绕到宋横的身后,这位队正心中慌得很,小心地抬头随即又连忙低下头。李嗣业绕着他转了一圈,缓步踏上页岩台阶,宋横悄然松了一口气。他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下来走到宋横身边,一把将其腰间的横刀摘了下来。
他捏住刀柄将刀锋抽出一半,两根手指在刀面上轻弹,双手合上刀怒声道:“横刀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你用一把劣质的横刀替换了佩刀!”
史江和宋横最终无法抵赖,只能把头低得更深。
李嗣业这一手震慑了众人,什长和兵卒们都不敢再说话,队正的武器和甲胄丢失,这个罪责他们是不敢担的。
“史江!宋横!你们二人治下不严,丢失铠甲兵器,并用劣质甲兵来蒙混过关!此等大罪,我就是斩了你们也不屈!”
“使君,我们认罪!”
两人齐齐伏在地上。
李嗣业见到恐吓已收到效果,口气稍微放缓说道:“但是葱岭守捉正值用人之际,我暂且留下你们性命,改打五十军棍!我看队正也不要做了,降为什长留用察看!”
他立刻对站立在两旁的田珍、藤牧下令道:“你们两个,先给我把军棍打了。”
两人皱着鼻头还有些不乐意,感情我们跟着你来葱岭当差役来了。不过不情愿归不情愿,但还是分别拿着大棒站在了两人身后。
史江和宋横主动把甲衣解下来,光着脊背趴在地上受刑,田珍和藤牧两人重重地挥舞着木棒,打在脊背发出砰砰实锤的响声,没过多长时间脊背上血水飞溅伤痕累累,就连他们两个也打出了一身汗。
五十军棍打完,两人纵然是健壮的汉子,也失去了行动能力,趴在地上只是倒吸凉气,倒没有叫喊出声。
李嗣业暗暗点头,这两人倒是能充汉子,挨了五十军棍不发一声,坚忍耐力可圈可点。
“从今日起,一队的队正由田珍来担任,二队的队正由藤牧来担任,你们若有不服,尽快来找我。”李嗣业指着众人又说道:“现在我问你们,你们的甲胄都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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