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较量,只比拳脚,不比武器,上台之后,生死自负,伤残勿论,只要倒地不起,认输,落到场外都算输,获胜者可得一万钱。”
这突骑施人话音一落,已经有汉子跳上了擂台,把圆领袍的下摆兜起系在腰间。
“某家来领教领教你这位突骑施第一勇将。”
两人互相行了拱手礼,摆开了阵势对战。这汉子底盘扎实,拳法刚猛,可能是在军中练过重兵器,又兼习过一些摔跤,相扑类的技艺。
汉子仗着身形灵活,抬腿横踢过去,却被扎齐那列伸手抓住单脚,他另一只脚单跳而起,对着扎齐那列肚腹猛踹了一脚,挣脱后扑倒在地。扎齐列身躯也真是壮实,受了那样重一脚,却只是身体微微摇晃后退半步,台下响起一阵激烈的掌声与叫好声。
擂台四周有看台,特别是二楼上有突出廊台,被轻纱隔成几间包厢,几名贵妇人依着栏杆眺望,她们衣着繁复华丽,薄纱似的诃子轻掩酥胸,纱裙和半衫交叠搭配,既有锁骨的精致美,也有体态的丰满美。
正对擂台的廊台里站着两名公子,均身穿开领胡服,深衣上用金丝绣着花鸟鱼虫,其中一人年岁稍大,皮肤略显苍白,给人一种阴郁感。另一位俊俏公子唇红齿白,肌肤晶莹剔透,仿佛吹弹可破。
两名公子身后站着两名穿深色圆领袍的男子,头戴短脚幞头,唇须乌黑,目光凝缩,将双手负于身后。
面色阴郁的公子称呼俊俏公子为眉儿,对方反称他为阿兄,应该是一对兄弟。
阿兄指着下方擂台说:“上台的这个我知道,金吾卫右翊府卫中郎将章华,可惜他怕是不敌这番将。”
眉儿不甚服气:“我看这胡人将领也没什么,顶多是力气大点而已,我大唐的中郎将岂能败在这等莽夫手里。”
他的话音刚落,台上的汉子胸口重重地挨了扎齐那列一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他就算刚才三次踢中了对手,都抵不上这拳的厉害。突骑施蛮将的爆发力惊人,坚持下去已无任何胜算。
这汉子主动拱手认输,转身捂着胸口走到了台下。
楼上唇红齿白的公子恼怒地哼出声:“陈玄礼养了一帮没用的东西,真是该死。”
表情阴郁的公子却笑着摇了摇头:“不是没用,这赤手空拳斗武,本就不是我军中的长项。若论兵器,这章华的槊法和横刀都使得不错,胡将怎能敌得过,真正在战场上拼杀,也比的是使兵器的手段,练赤手空拳终究是无用。”
“父……父亲也真是的,干嘛要答应让这胡人莽夫在长安城里打擂,实在是……”
阴郁公子宽厚宠溺地笑了笑:“突骑施使团此番入长安,是来请降的,他们的大汗苏禄蛮横善战,丝毫不把阿史那王族放在眼里。这摆擂比武,有点耀武扬威的意思。但对于父亲来说,这样的搏击不过是儿戏,突骑施使团来者是客,对待客人当然要宽容。这胡人将领打赢了能怎么样,打输了又能怎样?他们打赢是降,打输也是个降。”
那俊俏公子脸上的怒气总算是消了些,两人齐齐往楼下擂台上望去。
接下来上场的几个人,上台前自视甚高,脱衣撸袖结果都撑不过几个回合,便被打倒或扔到了台下。
其中一个身穿浅白色衣袍的汉子,被扎齐列硬生生掰断了手腕,发出杀猪般的疼痛喊叫声,却无人制止,倒是有一些胡人在场里兴奋地大喊大叫。汉子满脸冷汗地爬出擂台边缘,手腕关节出肿成了青色球体,那是被掰裂的血管瘀血聚集,看得李嗣业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历史越是追溯回去就越是黑暗,台上没有裁判,观众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似乎上台就要有伤残的心理准备,这种比赛真他娘的危险。
李嗣业手痒和纠结兼而有之,他想圆满地打完最后一场拳赛,满足他没有完成的遗憾;更重要的是打赢了有一万钱的收入,能够解决他目前的钱财困境。但这样残酷的打法太危险,没有裁判就算了,可没有任何防护,更没有任何防止拳手受伤的规定,他就算是被打死,怕也不会有人上去拦。
打惯了那种被条条框框约束的比赛,这种毫无规则的打斗又让他充满期待。
扎齐列受过高强度训练,或久经沙场那是肯定的,但他的训练方法还是有些缺陷,身体的协调性和灵活性发挥的不好,也许此人刻意忽视了这种片面性,他唯一的长处就是爆发力强,能出重拳。
张小敬看到他跃跃欲试,逆着人流的喧哗声大声问:“你想上去打这个?我劝你不要冒险,突骑施人英勇善战,尤善徒手摔角!扎齐列乃是其中的佼佼者!别因为几个钱断了手脚,不值当!”
李嗣业没有说话,他还要再看看,研究一下对方的搏击风格,通常在比赛之前,他要花几个星期看对手以往比赛的视频,如今没有这个条件,只能多看扎齐列打两场,尽可能地了解对手。
扎齐列大获全胜,每个上场的人在他的拳头下坚持不到五分钟,他挥起拳头敲击着他那凸起的胸肌,脸上的狂妄恣意不曾消减。
“伊瓜拉咕叽!”
胡人翻译站在一旁大声说:“大唐无人乎!”
阴郁公子的脸上轻微抽搐了一下,微微侧头对身后的随从问道:“曹觉,你能撼得动那扎齐列么?”
一名长着八角须的男子犹豫着躬身行了个叉手礼,说道:“属下可以下场去试试。”
“去吧,注意着点儿。”
“喏,”曹觉躬身一退,却突然转向前扑,翻过栏杆跳了出去,他伸手抓住屋顶藻梁悬挂着的红绸,从天而降滑落到了擂台上。
这一手立刻引起了周围看客的欢呼,先不说实力咋样,出场的方式确实够拉风。
曹觉撩起圆领袍的前后摆拴在了腰上,露出了短打下裳和乌皮六合靴,探出手掌身躬马步,与扎齐列遥遥相对,哼声说道:
“突骑施第一勇将?敢到我长安的地界上来摆擂台,看爷爷今日不打趴你。”
廊台包厢里眉儿兴奋地朝下方喊了一声:“曹觉,我看好你!把这突厥人给打倒!”
她的阿兄倒是不苟言笑,但眉头却紧紧地皱着,似乎对胜败非常看重。
第9章 最后的自由搏击
扎齐列宽厚的嘴唇露出残忍狞笑,抬起小拇指勾了勾唇角胡须,身体摇摆似相扑般向曹觉冲去,曹觉一记手肘横撞而出,扎齐列主动贴了上去,伸出手掌抓着对方的胳膊,右臂挥拳直击。曹觉也同时挥拳,两人各自结实地挨了一拳,蹭蹭向后倒退。
两人的打斗并不像李嗣业想象中那样招式拆解,看起来武术套路这东西在唐朝还不是很吃香,他们各自使出手段给对方施以重击,有拳拳到肉的打击感。但要比自由搏击更加灵活,除了不像婆娘打架那样互相拽头发外,手肘膝盖脑袋都能当做武器,甚至拽着对方的衣服进行疯狂反扑。
曹觉抬起膝盖顶向扎齐列的肚子,对方突然收腹卸去了许多力道,拳头却向曹觉的肩部砸来。曹觉猛地向后一跳,右脚腾空跃起,扫中了扎齐列的脸颊。台下传来一阵叫好声。
扎齐列只是狞笑着抬袖擦拭了脸上的尘土,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槽牙,双拳紧握高叫一声冲上前来。曹觉故技重施显露飞脚,扎齐列却躬身缩腰,使出相扑的手段向前冲去。
他的致命冲撞躲开了这一脚,也把单腿直立的曹觉撞到在地,不等对方施展鲤鱼打挺站立,扎齐列抬腿朝下猛踏,曹觉翻滚躲闪。扎齐列的后脚紧跟着踢来,曹觉弯腰收缩膝盖护住肚腹,鞋底撞在腿骨上掀起了阵阵灰尘,身体在擂台地板上滑出了三丈多远。
这一下台下的人们看着都疼,但曹觉硬是闷哼一声,支撑身体爬着站起来。
扎齐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伸出两个手指指着曹觉说:“你,不行,下去,换人。”
曹觉偏被他激发了傲气,飞身扑上,双拳齐出,却被扎齐列突然抓住手腕,他脑袋往前一顶,碰上了对方坚硬的脑袋,两人简直是在比谁的头更硬,都忽忽悠悠地在台上打起了摆子。
胡将扎齐列果然是骨骼清奇,曹觉还在发晕摇晃,他的脑震荡就已经消散,飞扑上前抬腿猛踹,这一脚如同重锤擂鼓,踢在曹觉的胸口上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顿时扑倒在地。
扎齐列兴致大发,大踏步地向前走去,非要捶死这个不知好歹的混球不可。那翻译却突然上前拦住他,给扎齐列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到对方腰间挂着的黄铜鱼符。
扎齐列悻悻地撇了撇嘴,朝着顶梁举起了手中的拳头,发出兴奋且怪异的叫嚣声。
“呜哇!”
廊台上眉儿恼怒地喊了一声:“曹觉真没用,真是丢死人了!”
他的阿兄阴郁的脸色也愈显阴郁,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也等于是承认了曹觉的无能。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名侍从,这人主动上前半跪叉手说:“公子,崔济愿意上台一试。”
“算了吧。”阴郁公子摇了摇头:“你的手上功夫要比曹觉差一些,就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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