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县尉只是这样吩咐了一句,就算是把他的工作给定下来。两人拱手告退后,去找赵主簿登记。
赵主薄所在的跨院虽不及县尉占地宽阔,但瞧起来却很精致,张小敬带着李嗣业站在院门口叉手高声禀报:“赵主薄,张小敬带义士前来领悬赏金。”
里面迟迟无人发出声响,张小敬和他只能站在外面等候,瞧起来这主薄的派头比县尉要大得多,也确实是。主薄掌管一县钱粮,人事任命登记,相当于财政局兼人事局局长,在品级上比县尉高出半品,职权范围也大的多。若是在地方州县,县尉除了缉盗外还负责一县的武装民团,但在长安城中的万年县,万年县尉也只剩下捕盗和维持治安这项职责了。
等了不大一会儿,一个捧着厚厚文书的小吏从里面走出,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才扭头说:“赵主薄叫你们进去。”
张小敬在李嗣业耳边低声嘱咐道:“待会儿进去以后,不管赵主薄拿出多少钱,你只可取一半儿,差事比赏钱重要。”
李嗣业点了点头,其中浅意他能领会,不需要去问个为什么。别看相隔了一千多年,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和古人是没什么代沟的,钱帛不论在任何时候,都是加强沟通的桥梁。
两人走进主薄办公的区域,房间的三面墙壁都被木架子和木柜所占满,架子上摆明了各种绢布卷册和纸质书卷。只在中央的空地上放着案几,赵主薄盘膝坐在蒲团上,低头握着篆笔在纸面上抄写公文。
赵主薄搁下笔,揉了揉酸困的手腕,才抬起头问道:“张小敬,带人来领悬赏花红?是谁的悬赏?”
“启禀主薄,是常横生的悬赏。”
“哦,”赵主薄站起来走到书卷前,便翻动卷册边说道:“等一下,我查一查悬赏册,嗯,找到了。”
他端着卷册坐回到案几前,翻了几页在上面寻找,随即出声说道:“常横生,悬赏一千六百钱。”紧接着又在下方提笔续写:“开元二十四年由……”
他抬头冷眼看了李嗣业一眼问:“你是哪里人士,姓甚名谁?”
“哦,我叫李嗣业,京兆府高陵人。”
赵主薄继续提笔书写:“京兆高陵义人李嗣业抓捕,悬赏已发放。”
“来人!”
旁边的房间里立刻跑来一名小吏,赵主薄从腰间解下钥匙,连同卷册递给小吏说:“到县廨府库取一千六百钱,捕盗奖赏。”
小吏喏了一声,自去府库取钱。张小敬趁着这个机会,提出了给李嗣业登记不良人的事情。这位赵主薄少了不了几句埋怨:“我们万年县编外小吏的人员早已超出定额之外,一百六十多号人就是一百多张嘴,每季要开支多少!张洪只知道给我找麻烦,扩充人员任人唯亲。全都是不干活吃干饭的!”
主薄稍微一抬头:“哦,我这话不是说你们,别有太多误会。”
抱怨归抱怨,赵主薄还是在县廨人员编制名册上写上了李嗣业的名字,从腰间摘下印信袋,盖上了自己的印章。
小吏端着盛着铜钱的托盘返回,托盘上摆出十六道铜钱,层层交叠在一起,每一道就是一百文钱,放到赵主薄面前的案几上便飞速退了下去。
赵主薄也不看这钱,低头继续誊写卷宗,口中淡然说道:“行了,把你的赏钱拿走吧。”
李嗣业谨遵张小敬的嘱咐,伸手只把其中八道取出,灌入到袖口中。赵主薄看似低头书写,眼睛的余光却瞟在托盘上,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一下。
李嗣业拱手告退:“谢赵主薄赏赐,属下告退。”
赵主薄不曾抬头,却开口接话道:“这不是我给你的赏赐,这是朝廷给你的,万年县给你的赏赐,不要搞混了。”
张小敬和李嗣业转身行礼,才又退出了房间走出院子外。
直到两人离开后,赵主薄才抬头扫了一眼托盘中的钱币,哼笑出声:“还算是个懂规矩的。”
张小敬在院子门外回头望了一眼,面对李嗣业感慨地说道:“我这也是碰得头破血流之后才得到的一点点经验。”
他边走边将双手捅在袖中说:“我们这些底层的小吏,也算是够到了小半个官场,其中的道理不需要懂,但必须得知道。上面发放的不管是赏银还是津贴也罢,有一半儿都不是你自己的,不要等着上面去回扣,主动奉献出去,我们在衙门中办事也方便得多。”
李嗣业点点头,这也是开元盛世的一部分了。
第5章 长安物贵,居大不易
两人相伴离开县廨,在门外与妹妹和众不良人会合,李嗣业打算向张小敬等人告辞,回到刚才卖艺的地方,把石担、石锁等东西收拢起来。
张小敬却突然问道:“你还没有找到住的下处吧?”
李嗣业顿时懵了,关于李嗣业此前的情况他丁点儿不知,只好抓了抓腮帮,低下头问妹妹:“枚儿,咱们在长安有住的地方吗?”
“有啊。”李枚儿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立刻朝向张小敬和不良人们说道:“对,我们是租住有房子的,日后各位有空,请来光临寒……。”
李枚儿的后半句话这时才抛了出来:“阿兄和我住在永安渠的桥洞下面。”
李嗣业的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喉咙里,生冷如陶俑般的脸上泛起羞红色,他没想到堂堂李嗣业发迹前竟然混得这么惨,跟妹妹与住桥洞?幸亏现在是四五月,到冬天时该怎么办?
张小敬麾下的不良人的表情略微有些尬,低下头去看脚上的尘土,这多少让李嗣业心里安定些,张小敬只是掸着右眼窝中的尘土说道:“怎么能住到桥洞中,如今是春夏之际还能应付过来,若是到了秋冬如何抵挡寒气,应该租个地方住才是。”
他伸手对着其中一个不良人招手道:“赵鲁,过来!”
赵鲁立刻凑了上去,张小敬揽着他的肩膀道:“这位赵鲁兄弟,不止担当不良人,还是租赁房屋的牙行,整个万年县区域,谁家有房屋要出租他都知道,可以给你做个中间人。”
李嗣业对这种行当不陌生,不就是房屋中介么,中间商赚差价的那种。
“你给嗣业找个他能够承受的租金价位,不要距离宣阳坊太远。”
张鲁捏着下巴琢磨了半天,才一拍大腿说道:“对,有一个,位于东城郭延兴门内的新昌坊,坊里住着一个八品的太医署丞,最近得罪了上官,被贬到了东都洛阳。但这边儿的宅邸他不舍卖出,总认为自己将来能回来,所以就托付朋友把院子租出去,租金也不算贵,一个月共付出五百六十钱即可。”
“五百六十钱!这么贵。”李嗣业吓了一跳,长安房屋租金都这么贵吗?都住到东城郭旁的西昌坊了,竟然也要这样高的租金,他手中的赏银花红只够一个月的房租。不良人每个月的薪金也不过六百多钱,除去房租外只剩下几十钱,以如今长安城的物价,只够他和妹妹熬白米粥度日。
没想到啊,没想到,魂穿到了一千五百年前的大唐,竟然仍要承受现代社会的生活压力,无论到哪儿生活都不易。
不料赵鲁撇了撇嘴说道:“这还嫌贵啊,嗣业兄,新昌坊的租价就是长安城里最均等的价格,人家太医丞祖上传下来的房子,估价能卖出一百多万钱的高价,若不是太医丞惦念祖宅,不舍卖出去,你又怎么能租得到这种地段的房子?”
赵鲁的业务很熟练,三言两语就把租金高的原因讲得透彻。
但李嗣业根本不相信中间商说的话,只是他不了解行情,眼前如同一团迷雾。
张小敬眯起独眼脸色发冷,主动替李嗣业讲价:“嗣业如今已是不良人,和咱们是同僚,张鲁你做生意多少收敛点儿,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看就不必五百六十钱了,直接五百钱,如何?”
赵鲁一着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这可不成,敬郎,这位太医丞把院子交到我手上可是每月要五百五十钱的。”
张小敬哼声说道:“是这样!你以此为副业,不能让你没钱赚,但自家兄弟也不能赚得太狠,一个月五百三十钱。”
赵鲁还要犹豫,见张小敬的脸色逐渐拉下来,又看了看李嗣业,心想此人看上去高大憨厚,但刚刚闭口不言就显现了他的精明,日后要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是不要把人给得罪了。
他装作很大度地说道:“算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五百三十钱,就当赵鲁给嗣业兄弟跑腿了。我先带你看看院子,绝对让你中意。”
李嗣业还在惦念他放在开化坊荐福寺外的石锁,石担等健身器材,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否值钱,但器材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不管是上辈子的自由搏击手李业,还是卖艺的李嗣业,都需要它们来保持一个健壮的身体。
“我能不能把开化坊外的东西先拿上。”李嗣业声调有点儿没底气。
“可以,”张小敬答应得很痛快,反正他们这些人每天的任务就是巡逻捕盗,多走几步路少走几步路都没有什么区别。
赵鲁无法理解:“嗣业,你这已经是不良人了,怎么还惦念着你那些耍把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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