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幕时贼退,守军将士,皆胜也!”
什长的激励声,顿时引得守军将士呵其菜;而什长的目光,却不着痕迹的撒在了身后,堆彻巨石、滚木的角落。
“木石无多啊···”
·
角楼之上,申屠嘉同样是眉头紧皱;脑海中的疑惑,与二郎一般无二。
——齐军,不是已经断粮了吗?
昨天早上,齐军都已经到了烹杀马匹鼓舞将士的地步!
到今天,齐军将士应该是空腹作战才对!
但方才的战斗,齐军将士丝毫没有‘脱力’的趋势,反倒是比昨日更加勇敢坚毅了?
要说几句鼓舞的许诺,就能让久经饥饿的齐军将士恢复到正常状态,申屠嘉是断然不信的。
——无论精神激励再给力,机体也是有极限的。
当人饿到极致,哪怕是皇位摆在十步外,心中信念再坚定,机体也根本无法支撑其爬过去。
“莫非,齐贼从何处得粮?”
心中满是疑惑,申屠嘉却没有想到可能性,为齐军士卒得饱满状态给出合理得解释。
即便是昨日战后,齐军阵亡将士遗骸被收敛,申屠嘉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停战之后,双方各自收敛阵亡将士遗骸,互不偷袭,属于这个时代,作战双方特有且仅有的默契。
哪怕是面对叛军乃至于外族,也不会有人会做出‘射杀敛尸之敌’的跌份举措。
就在申屠嘉思虑之事,片刻之前才退却的齐军,再次向城墙方向袭来。
看着齐军阵列身后,紧跟着的弓弩集群,申屠嘉的眼睛稍一眯起,旋即猛然一睁!
“速去!以土石堵住城门内洞!”
·
“何至于此?!!”
城墙外约三里处,齐军阵列,齐王刘则满是焦虑的来到刘章身旁,目光中尽是困惑。
“朱虚侯可知此举,乃陷寡人于大不义!”
闻言,刘章只冷漠的撇了刘则一眼,语气冷淡道:“大行不顾细谨;今大军之困,唯如此不能解。”
说着,刘章还不轻不重的发出一声自语。
“大不义?”
“呵!”
“以将士之···”
刘章话未出口,刘则面色陡然大变:“朱虚侯!!!”
见刘则反应如此剧烈,刘章只讥讽一笑,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城墙之下。
看着士卒抵达城墙,将长梯立起,一块块巨石从城头上砸下,刘章便猛然一举手,目光阴冷的望向远处。
“放!”
“刘章!!!”
刘章的号令声,几乎与刘则的嚎叫声一同响起;但刘则的怒号声,并没能阻止数以万计的剑雨从身后飞出,射向城墙所在的方向。
看着将士们被身后射来的剑羽逐个击倒,刘则无力的瘫靠在了战车车轮之上,目光中已是一片木然。
而刘章只是冷眼撇了刘则一言,又重新望向远处的城墙,猛然拔出腰间长剑!
“监军掠阵:上至本侯,下至马卒,凡有一人敢止步不前者,斩!立!决!”
言罢,刘章手中长剑轻刺一下马背,战车嗡时如离弦之箭,飞速驶向荥阳城北城墙。
那一瞬间,立于战车之上,义无反顾冲向城墙的刘章,像极了二十多年前,兴仁义之师,从项王手中夺得天下的汉太祖高皇帝,秦沛县泗水亭长,刘邦···
·
城墙之上,二郎满是木然的背靠着墙垛,视线死死锁定在不远处,正躺在地上的什长。
什长身上几乎插满了箭矢,最致命的一箭,插在了什长的脖颈处。
看着什长口图血沫,却仍旧不忘挤出笑容,二郎紧紧攥着手中长剑,脊背剧烈战栗起来。
二郎想将目光从还没断气的什长身上移开,但此时此刻,那些昨晚还和二郎同听什长吹牛打屁,此时躺满城墙之上的战友,让二郎不敢将目光撒去。
——二郎甚至忘记了,自己的眼睛,其实可以闭上···
随着猛烈砸下的剑羽逐渐停止,二郎听见身后的城墙外,传来齐军冲天的吼叫声。
身前,也有城内预留的轮换士卒爬上城墙,顾不上收敛遍布城头的尸骸,径直来到墙垛前接替防守位置。
不知过了多久,二郎不知道自己背靠着墙呆愣了多久。
将二郎从迷惘中唤醒的,是一声高亢的呼喊声。
“看!齐营走水了!”
“退了!齐军退了!”
听到声音过后,二郎又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木讷的转过身,半蹲着从墙垛望向远处。
只见视野最远端,那连绵十数里的齐营,此时已燃起冲天浓烟···
第0268章 岁初新年
九月的最后一天,与一场瓢泼大雨同时结束;十月的第一天,正式到来。
长安城内,新年的氛围尤为热烈。
无论贵贱,家家户户的男人都在这一天大早,顺着木梯马上大门两边,将去年今天挂上去的桃符取下,将新的桃符替换上去。
作为华夏史上源远流长的门神,秦琼和尉迟恭二人,还没能接替另外两个前辈——此时的门神,是神荼(shu)、郁垒(lu)两兄弟。
在上古神话中,神荼身着斑斓战甲,面容威严,姿态神武,手执金色战戢,传言是能制服妖鬼恶鬼的神人。
郁垒的‘神职’也与大哥相似:驱鬼避邪。
所以此时,家家户户挂上大门两侧的桃符之上,无一不画有各种版本的‘神荼、郁垒’兄弟俩——神荼在左,郁垒在右。
说是神荼、郁垒,但实际上,若是将这两个桃符调换个位置,只怕也没能能分辨的出来,这兄弟二人有什么不同。
若非说二人有何不同,那就是桃符上的‘神荼相’,双手各持一杆金色‘长棍’。
而与大哥相比,弟弟郁垒手上的两根‘长棍’大多没颜色;且神荼一脸络腮胡,凶神恶煞,郁垒则相对白净一些···
换上崭新的桃符,单方面将‘驱邪避魔’的任务强加到门神兄弟头上之后,就是放爆竹了。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但汉室新年,却不太适合以这句诗来形容。
汉室历法沿用秦之《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九月为岁末。
直到武帝年间,在儒家‘元年春,王正月,大一统’的思想提倡下,猪爷推出《太初历》,新年才变成了每年的一月初一。
此时的爆竹,也并非是后世以火药制成的烟花爆竹,而是非常简单粗暴的:爆,竹。
其实就是把刚砍下不久,还饱含水分的竹片扔进火堆,竹片受热膨胀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听个响。
这一整天,无论是长安还是他处,无一不被一股竹竿的清香所充斥。
对于民间而言,十月初一,岁初新年,是阖家团圆,吃喝玩乐的节日;而对于朝堂而言,岁初,还意味着一件十分庄严的政治活动。
——大朝仪!
在历史上的文帝年间,张苍推行以人口增长、户口增长、田亩增长的审核方式,以作为官员评审方式之后,大朝仪成为了汉室中央集权的一大触手。
每年大朝仪之时,天下各郡县都会将整理好的文牍、档案送往长安,以‘上计’。
之后的两到三个月中,整个丞相府都会忙的脚不沾地,只为早日核算出各地的施政状况。
除了‘每年一计’‘三年一大计’的规则之外,张苍还创造性的制定了官员评审等级:最,乙,殿。
被评定为最,意味着此县过去一年施政得当,人口、户口、田亩皆增长,主官值得表扬,并被纳入‘有位置出缺时替补上来’的重点培养名单。
连续两到三年科为最,那就是妥妥的要升迁了;哪怕没有位置,也要为这个‘能臣干吏’硬腾出一个位置,供其施展自己的才华。
乙,大概是‘合格’,意味着该县虽然没有得到显著的发展,但在不后退的前提下,也有了缓慢的进步,口头表扬。
连续三年科为乙,可以得到进入升迁候补名单的机会;为官十数年,从未被科为‘殿’,也有机会得到升迁。
至于殿,自然就是‘不合格’了,以为着此县在过去一年大踏步后退,主官碌碌无为!
得到这个评级的官员,起码躲不过丞相一顿臭骂,严重一点的甚至可能丢官;连续两年被科为殿,基本就是妥妥丢乌纱帽。
在这套层级分明,奖罚明确的官员审核制度下,汉室方得以从畸形发展的‘黄老学执政思想’中抽出身来,官员一改往日慵懒模样,开始琢磨起为民造福。
而在现在,‘审计’制度还未推行的汉室,大朝仪的意义,更像是纯粹的政治活动。
诸侯外藩遣使,宗室彻侯齐聚,在天子的带领下祭拜天神太一,为先皇庙宇奉上牺牲血食。
除了这些略带些‘总角’色彩的活动外,朝堂还会迎来一年一次,由汉室全部权贵阶级参与的大朝会。
晚间,还会有天子赐宴群臣,等等活动。
但现在,这一切都要往后稍一稍了。
新年第一条,未央宫发出的一道诏命,便令满朝上下大吃了一惊,旋即从未央宫外,火急火燎赶往长安城以南,约五里处的‘社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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