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昉这段时间一直很努力,今天上午也忙个不停,所以李笠决定让儿子休息一下。
正在忙碌间,街道上过来一对父子,其中的小家伙明显是被一根根糖棒吸引,拉着大人往这边过来。
虽然为了防蝇虫,制作好的糖棒都罩在纱布盖子里,却依旧逃不过小家伙那犀利的双眼。
眼见着客人就要上门,李笠喊了一声:“大郎!起来干活了!”
正在打盹的李昉猛地一抖,立刻醒来,这段时间他已经习惯了如此“工作方式”,所以很快回过神,揉揉眼睛,快步上前:
“本店有大中小号糖棒,请问要哪种?”
来人之中的成年人问儿子:“大郎,你要哪……”
说话声戛然而止,拉着儿子小手的颜之推,双目圆瞪,看着眼前正在卖糖棒的李笠,及其世子李昉,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
彭城公父子在此卖糖棒!为何彭城公父子会在此卖糖棒?
我为何要带着儿子走这条街啊!!!
颜之推心中悲愤的呐喊着,李笠见是自己州廨佐官来了,心中无奈,却也只能继续演戏:“客人要哪种糖?小号一文,中号二文……”
“我要那个!”
颜之推的儿子“小颜”,指着最大的糖棒,一脸激动的看着阿耶:“我就要这个!”
本来颜之推不打算给儿子吃那么多糖,免得儿子吃饭时食欲不振,可如今心神大乱,见着上司就在面前卖糖,只觉脑袋嗡嗡作响。
朝廷的脸面啊,今日可都丢尽了……
他心中大喊,浑浑噩噩拿出三文钱,交到彭城公世子手中,浑浑噩噩接过大号糖棒,交给儿子。
浑浑噩噩要转身离去,却听彭城公世子说:“小店有座位,不如歇息歇息再走,小店还有凉饮,譬如凉虾,很好吃的……”
听得“店小二”这么说,“小颜”动了心:“阿耶,我们坐一坐嘛!”
颜之推心乱如麻,又不好拒绝,只能带着儿子进店、坐下,要了一碗凉虾。
见彭城公世子娴熟的舀了一碗凉虾端过来,颜之推都不知该怎么说话。
颜之推当然见过李昉,不过李昉毕竟年纪小,不太记得许多人,不知道眼前这位认得他。
所以并未意识到自己和阿耶的身份已经被识破。
见自己成功“推销”出一份凉虾,心中欢呼不已。
这段时间,阿耶带着他和姊姊、弟弟妹妹一起开店,李昉真是过足了瘾,不过累真是累。
又有客人来买糖棒,李笠父子忙碌起来,颜之推如同朽木般坐着,后背发凉,但“小颜”倒是兴致勃勃,吃着糖棒,喝着凉虾。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笠这边闲了下来,颜之推纠结再三,还是下了决心。
让儿子好好坐着,他起身转到李笠身边,低声劝:“使君为何如此?一旦被人撞见,这可……”
“放心,我自有分寸。”李笠笑道,不以为意。
“可是,使君即便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为世子着想啊……”
颜之推不知该怎么劝,但不劝又不行,只能以世子为由头来劝,希望李笠为世子着想,不要行如此荒唐之事。
“你的忧虑,我知道,只是……”李笠看着颜之推,认真的说:“不如此,他就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百姓生活不易。”
颜之推闻言一愣,很快,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一时间百感交集。
是呀,百姓生活不易,可满朝文武,又有多少人,把百姓放在心上?
他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只能回答:“既然使君也有所安排,属下……属下知道了。”
颜之推缓缓走回座位,却见儿子和“伙计”在交谈。
“粮食可不能浪费呀,种出来不容易的,粒粒皆辛苦。”李昉如是说,见小客人剩下些许凉虾不吃,他觉得不对。
“你是肚子不舒服么?如果是肚子不舒服,那就不要勉强了,如果肚子没事,我觉得还是不要浪费。”
颜之推静静看着,他平日教导儿子尽可能要珍惜粮食。
却见儿子迟疑了一下,端起碗,把剩下一丁点凉虾喝完。
“做得对。”颜之推坐下,小小夸奖了一下儿子,见彭城公世子收拾碗筷,忽然心中一动,问:“你们开店,打算开多久。”
“不久,差不多要搬走了。”
李昉回答,这段时间接触的人多了,说话都像个小大人,他知道这店不会开太久,所以如实相告。
颜之推又问:“那么,这‘粒粒皆辛苦’,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我阿耶教的,是一首诗。”李昕回答,满是自豪。
“诗?”颜之推来了兴致,见李笠正忙着做糖棒,便问:“你还记得这首诗怎么念么?”
李昉点点头,念起来:“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颜之推听完,愣住,心中某些地方,又被触动。
他喃喃着诗句,下意识问:“好诗,诗的名字?”
李昉回答:“悯农。”
“悯农……悯农……”颜之推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看看一身补丁布衣的彭城公世子,又看看正忙着做糖棒的彭城公。
有传言,李笠并不是粗鄙武夫,其文采,其实很不得了,因为有几段诗句,从其口中而出。
但李笠本人一直否认这点。
这个传言,颜之推半信半疑,之所以“半信”,是因为那句“更吹落,星如雨。”
现在,他确定了一件事。
且不说彭城公文采到底如何,但肯定知道农夫劳作辛苦,乃至明白百姓疾苦,这是肯定的。
而且不忘教导儿女,果然是个奇人,与众不同的奇人。
颜之推如是想,感慨不已,对李笠的看法,由佩服,更上一层。
但很快回过神,赶紧带着儿子离开。
此时已是下午,李笠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和儿女们一起收摊、关门。
忙了一圈,转到后院,见略有疲惫的段玉英正在收拾灶台,李笠笑道:“辛苦了,让你陪着我们,在这里受累。”
“哪的话……”段玉英笑道,这阵子虽然累,但也让她体验了不一样的生活。
恍惚间,她仿佛和李笠成为一对开着小店的夫妇,带着儿女,一家人辛勤劳作,虽然辛苦,却其乐融融。
若就这样,和李笠长相守,多好?
‘闲杂人等’已经离开,李笠从后面搂着段玉英,低声问:“如何,还累不累?”
话里有话,段玉英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心如鹿撞,身体发软。
前两天,李笠就在这里把她给办了。
当时外面可是还有许多人,所以动静必须小,又不能停,且没有躺的地方。
极度的压抑,极度的刺激,获得的是极度的愉悦,让她又惊又怕的同时,欲罢不能,直到精疲力尽。
想着即将再来一次,段玉英只觉全身发热,心中期盼不已。
李笠却不急,手不老实,嘴上却问:“说啊,糖分几类,你可知道?”
段玉英已经快无法保持冷静,双眼迷离:“妾、妾不知道……”
“一定要知道哟,还得明白分辨方法……”李笠轻声说着,思绪却忽然飞到建康。
“如果不弄清楚,可是要出人命的……全家死光的那种……”
第十七章 是你?
建康,街道上,一列队伍正在前进,前后人员,簇拥着当中一辆牛车。
车上,胖乎乎的萧勤端坐不动,手中拿着一张怪弓,仔细端详着。
弓把为铁制,中间内凹,是为“箭台”,弓箭搭在其上,正好位于弓把中心位置。
箭台之下为“握把”,贴合右手紧握时的内侧形状。
上下弓臂为木片,确切地说,是多层木片贴合制成,弓力一石,配有“瞄准器”。
“瞄准器”这个词,他很熟悉,因为当年就听过。
只不过当年的瞄准器,是李笠自制的辅助瞄准工具,而现在这张名为“铁木弓”的怪弓,其上瞄准器,为真正的瞄准器。
因为弓有箭台,所以箭可以穿过弓把中心位置向前‘走’,于是瞄准方式由“间接瞄准”,变成了“直接瞄准”。
用这把弓射箭,一个没怎么练过射箭的人,只要臂力够,摸索个几日,就能轻松射中三十步靶的靶心。
想想当年,自己为了达到这样的成绩,花了多少精力、流了多少汗,想起当年李笠向他分析射箭要领的情景,感慨不已。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昔年那卑微的鱼梁吏,如今是坐镇一方的徐州牧,爵位郡公。
萧勤知道,不仅兄长萧嗣对李笠一直在拉拢,就连父亲,也对李笠青睐有加。
如果李笠到王府做客,那可是贵客的级别。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名寻常的宗室子弟,鄱阳王诸多儿子之中的一个,按惯例得了个侯爵,任了个闲职。
表兄蔡全给他当僚佐,管理侍卫,他虽无案牍之劳形,却也无担当大任之的希望。
父亲作为辅政藩王,被不知多少人盯着,所以萧勤和兄弟们,基本上没承担什么像样重任,当然,世子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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