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狗腿子，别给他们好好做，让他们吃不好吃的饭菜。”苏溱文又道。
“是，是。”苏展嘴上答应着，可手上丝毫没有这样做的意思。他虽然想多收点儿钱，但不敢故意把菜做坏。万一那几个人吃着不顺口打他一顿怎么办？他们一看就来头不小，自己被打一顿也没处说理去。
“溱文，吃完了吗？”他又问道。
“吃完了。”
“去地窖里拿两颗白菜。”
“是。”苏溱文答应一声，转身去了后院。苏展自己则叹口气，将今晚预备腌制的猪肉端到案板上。
……
……
“将军，今日怎会想来这样小的一家饭馆吃饭？”在前厅，中年人与年轻人的争论结束后，另一个身穿绸衣的人问道。
“怎么，不喜欢这座小饭馆？”中年人反问。
“自然不喜欢。能做的菜都没几道，远不如回家吃，甚至不如回到军营吃，怎会喜欢。”
“我倒是觉得不错，虽然缺的菜品多，但比我小时候吃的饭菜还好得多。而且在这种小饭馆吃饭，才能知晓城中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如何，而不是对民情两眼一抹黑。”中年人说道。
‘但咱们又不是碎叶城地方官员，咱们都是军中将领，注意这些作甚？’那人虽没有问出来，但心里想着。
被叫做将军的中年人是何普，另外两人都是他麾下的哈迪军将领史信与赵平。
去年从嗢鹿州城战败、狼狈逃到伊丽河谷口时，并波悉林曾亲自召见何普，许诺将哈迪规模扩大到一万；他也确实下令征兵，但并未一次征召近万士卒，而是分成几次，头一次征召了两千多士兵将哈迪军扩充到三千人；腊月底再次下令招募五千人，要将哈迪军扩充到八千。
虽然管不到征兵，但毕竟征来的兵划归哈迪军，何普向并波悉林请示得到允许后来碎叶城，要将征召来的士卒带回去。史信与赵平都是碎叶城人，也都已经有了婆娘孩子，请求一并回来探亲，也得到准许。
今日，五千士卒已经征召完毕，何普劝了本地大食文武官员整整一下午，总算使他们答应拿出从碎叶城赶去谷口的全部口粮。确定这件事后，何普带着护卫在城中闲逛，又偶遇史信和赵平，边闲聊边闲逛，在苏家的饭馆停下。
赵平心里想着的话并未说出，但脸上不由自主显露出表情来。虽然表情细微，但官场上混了大半辈子的何普仍然一眼看出他在想甚，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难道真的在意本地百姓死活？除关系近的亲戚，他一个都不在乎；但他仍要注意百姓生活如何。
碎叶城是并波悉林亲自选定的主城之一，虽曾被屠戮，大食人对这座城的管理仍然强于其他所有城池；无论这座城的百姓生活如何，其他城池的百姓都会更差。现下碎叶城百姓生活困苦，代表其他城中百姓更加困难。
至于城外的农户，何普虽然没在城外转过，但他相信驻扎在城外的大食兵做事只会比城中更加肆无忌惮；现下城中都有大食兵殴打百姓、调戏民女、吃霸王餐的情形，城外只会更甚，将全家杀光只为了抢几两银子都有可能发生。
这就代表着本地百姓的生活不要而且远差于大唐统治时，他们也就不会支持大食官府，而且极易被唐国派来的细作所蛊惑、为唐国效力，给大食官府的统治造成麻烦。
若大食军在战场上势如破竹，无坚不摧，造成的这点儿麻烦还不算啥；可此时大食军并无打败唐军的把握，这点儿麻烦就有可能影响战局。
大食人已经不能再失败了，若再败，碎叶镇根本守不住，甚至昭武九姓国都可能失去。到那时，像何普这般尽心竭力为大食国效力的汉人会落得甚底下场？是被唐军抓住处死，还是逃到大食人的老家天方？
就算逃到天方，他还会有现在的地位么？大食人对付葛逻禄人的狠绝他看在眼里；而若他逃到天方，与葛逻禄人又有多大区别？
为了自己能留在故土，为了不被大食人过河拆桥，他自然希望大食国在碎叶镇的统治稳固些，所以他会在城中闲逛、看看百姓的生活如何。而得到的结果，让他丝毫乐观不起来。
‘必须尽快结束此战，至少与唐军暂时停战，让总督不会为筹措数万大军所需钱粮在碎叶镇继续横征暴敛，商业也能恢复，从而使本地百姓得以喘息，不再心向唐国。’何普在心里说道。
第292章 何时离开
‘必须尽快结束此战，至少与唐军暂时停战，让总督不会为筹措数万大军所需钱粮在碎叶镇继续横征暴敛，商业也能恢复，从而使本地百姓得以喘息，不再心向唐国。’何普在心里说道。
“这是几道家常菜，请客官享用。小店简陋，还请客官见谅。”何普正想着，苏展端着一个托板走过来，将饭菜一一放下，又赔笑着说道。
“这已经十分丰盛了，多谢店家。”何普回过神来，笑着回应一句。
“哼。”史信却冷哼一声。他当然对饭菜不满意，而且丝毫不隐藏地表现出不满。
“这位客官请见谅，小店真的没有旁的东西了。”苏展连忙说道。他非常害怕史信发飙，毁了自己的小店。
“你退下吧。”何普这时说道。
听到这句话，苏展察觉到问题，又偷偷看了史信一眼。他见史信没有反应，赶忙对三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慢慢退出前厅。但就这短短几步，他浑身上下浸满了汗水。
“耶耶，你这是怎么了？”苏溱文正在厨房里刷碗，见父亲一身冷汗的回来，不由得问道。
“来的三个客人中有一个好像与另外两个关系很差，刚来到咱们家饭馆就吵架，适才借着咱们家菜少的由头又要吵起来。哎呀，幸亏那个中年人还讲道理，不然我恐怕会变成靶子。”
苏展心有余悸地说了几句，又对溱文抱怨道：“这些权贵也是，闲着没事来我这小店吃饭作甚。”适才他还为能多挣一笔钱而高兴，但现在只剩下担忧和后怕了。
“既然来了也不能赶走，只能盼望着他们赶紧吃完走人了。”溱文说道。
“只能这样。溱文，你刷完碗就和你娘去后院，别在这里待着。我一个人留在厨房、等着客人走就行了。”苏展又道。
“是。”溱文想继续留在厨房陪着父亲，但知道父亲是为自己好，只能答应。
不一会儿，她刷完碗又摞到一处，与父亲打了声招呼，转身去往后院。她母亲早已回后院借着微弱的月光洗菜去了，也不需她招呼。
‘你们赶紧吃完走吧，千万别在我这里打起来。’苏展偷偷瞥了一眼前厅，见他们虽然在吃东西，但好似剑拔弩张，又在心中暗自说道。
……
……
“何将军，这家店虽小，但这几道菜做的还不错。”完全在苏展猜测之外，前厅内吃饭三人之间的气氛虽然不十分友好，但完全算不上剑拔弩张，表现得很不满意的史信竟然不再多说话、只是低头吃饭，赵平更是不时与何普说笑。
“确实不错，这道菜比我家厨子做的更好，也比花月楼的厨子强，大约是有家传秘方。”何普也指着一个盘子笑着回应。
“要不要将这个厨子带回家里，专职给将军做这道菜？”赵平又笑道。
“我岂能做这样的事。我又不是圣，哈里发，怎能奢侈到这种地步，招募一个厨子只为做一道菜。”何普再次笑着回应。
“何将军将来就是碎叶镇总督，如何不能这样做。”赵平又恭维道。
“你这话真是羞煞我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如何就能拿出来说，若被大食人听到也不好。”可虽然嘴上这样说，但何普心里十分高兴。
并波悉林确实已经内定何普做碎叶镇总督；当然，不是现在。他认为即使大食军守住谷口，唐国一时不得不放弃收复碎叶镇，但所有官兵百姓心中仍会想着收复，必须安排一位值得信任又熟悉本地内情的人做总督以防备唐国，此人只能是何普。
过十几年之后，当唐国安西大都护府上下多数人不再想着收复碎叶镇，安排到这里的大食人也已经对本地十分熟悉后，才能替换。
“不过是个过渡之人。”史信小声嘀咕道。并波悉林的心思，何普或许被迷了眼看不到，他们史家可看的清清楚楚。当然，即使是过渡人选也了不得，远比连过渡人选都做不上的强得多；但这不妨碍史信以此嘲讽何普。
“你说甚？”何普与赵平都看到他没吃东西嘴却有动作，似乎在说话。何普并未搭理，但赵平问道。
“没甚。”史信说了一句，又转移话题道：“五千人已经招募来，碎叶城的大食人也答应给与足够口粮，是否明日就带着众士卒去往谷口？毕竟，依据咱们离开谷口前得到的消息：唐军即将派出先锋军赶往谷口，今春必定要派兵攻打，或许现下唐军已经启程。
咱们若回去晚了，在唐军与大食军交战后再返回，恐怕会被总督责骂。”
“确实应当尽快回去，但是……”史信说的很有道理，何普却心里犹豫；他不想这么快带兵返回。
